上卷 画院惊变
宁瑜与阿翎行至江南文风鼎盛之地,慕名前往一座名为“墨韵书院”的百年学府。此书院不仅以教授经义文章闻名,更设有画院,历代皆有名家辈出,藏品颇丰。
时值深秋,书院内丹桂飘香,学子们往来穿梭,书声琅琅,一派祥和。然而,当宁瑜与阿翎踏入画院所在的“丹青苑”时,却隐隐感到一丝不谐。苑中草木虽盛,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画院正厅,正举办一场小型的画作品鉴会。主持者乃是画院首席教习,年过花甲、德高望重的周老夫子。他正对着一幅新近发现的古画侃侃而谈。那画作乃是一幅《秋山访友图》,笔法老辣,意境高远,据说是前朝一位隐逸画师的佚名之作,被视为画院近期最重要的发现。
然而,宁瑜的目光扫过那幅古画时,眉头却微微蹙起。画作本身确属精品,山石皴擦,林木点染,皆具法度。但在他灵识感知中,这幅画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阴冷与不甘的异样气息。那气息并非画作年代久远所产生的古意,更似一种……被禁锢的灵性,在无声地哀鸣。
更让他在意的是,画院中悬挂的其他一些画作,尤其是那些描绘人物、鸟兽的作品,其上的色彩似乎都比记忆中书画卷应有的色泽,要黯淡几分,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汲取了灵韵。
“画院之中,有物在窃取画灵。”阿翎指尖气纹微动,传递着她的发现。她对灵性之物感应极为敏锐,能察觉到那些画作中微弱的灵性,正如同溪流般,丝丝缕缕地汇向某个方向。
品鉴会结束后,宁瑜寻机向一位年轻画师问起画院近况。那画师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瞒公子,近来画院是有些邪门。尤其是周老夫子得到那幅《秋山访友图》之后,怪事就多了起来。”
“哦?有何怪事?”
“先是库房里几幅珍藏的古画,莫名失色,像是褪了颜料,可检查后又发现颜料并未脱落。随后,几位同窗夜里在画室用功,总感觉画上的人物眼睛在动,回头看去却又一切正常,弄得人心惶惶。”画师压低了声音,“最怪的是,周老夫子他……他近来的画技,突飞猛进,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他的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对着那幅古画发呆,眼神……怪吓人的。”
正说着,周老夫子在一名书童的搀扶下,从正厅走出。他确实如画师所言,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步伐虚浮,与这书院蓬勃的生气格格不入。但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紫檀木长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幅《秋山访友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眼神浑浊中透着一股异样的狂热。
宁瑜目光落在周老夫子身上,灵识微探,心中顿时一凛。这周老夫子体内生机流转晦涩,三魂七魄中的“幽精”一魂(主掌艺术灵感与情感)异常活跃,却与外界的某种阴冷气息紧密纠缠,其自身的魂力与画院中那些画作的灵韵,正被那气息悄无声息地汲取、吞噬!
而那阴冷气息的源头,正是那紫檀木盒中的古画!
是夜,月明星稀。
宁瑜与阿翎悄然潜入丹青苑。画院在夜色中更显静谧,唯有虫鸣唧唧。
循着那画作灵韵被汲取的流向,二人来到画院深处,一间独立的小院,乃是周老夫子的画室兼寝居。室内灯火未熄,窗纸上映出周老夫子伏案作画的佝偻身影。
透过窗缝望去,只见周老夫子正对着一幅空白的宣纸,手持一支看似平平无奇、笔杆枯黄、笔毫干瘪的旧笔,正在挥毫泼墨。他下笔如飞,神情专注乃至狰狞,仿佛将全部的生命力都倾注于笔端。
而在他身旁的案几上,那幅《秋山访友图》已然展开。画中的山石林木,在灯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散发出微弱的吸力,不仅汲取着周老夫子的精神魂力,更将画院中其他画作的灵韵,丝丝缕缕地吸纳过来,注入周老夫子手中那支枯笔之中!
那枯笔得了这些灵韵与魂力的滋养,笔毫竟隐隐泛起一层诡异的幽光,下笔之处,墨迹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纸上自行渲染、勾勒,形成一幅气韵生动、远超周老夫子平日水准的山水画作!
“原来如此!”宁瑜心中明了。那幅《秋山访友图》并非简单的古画,其内封印着一道古老的、以吞噬画作灵性与画师魂力为生的“画魅”!而这支“枯笔”,便是那画魅凭依、施展力量的媒介!周老夫子无意中得此二物,被画魅蛊惑,以自身魂力与画院藏画的灵性为代价,换取那短暂的、虚假的“画技通神”!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长此以往,不仅周老夫子油尽灯枯,画院数百年的灵韵积累,也将被这画魅吞噬殆尽!
就在宁瑜思索对策之际,画室内的周老夫子似乎完成了画作。他放下枯笔,痴迷地看着桌上那幅墨迹未干、灵气逼人的新作,发出满足而又疲惫的叹息。
然而,那幅《秋山访友图》却猛地幽光一闪!画中那座主峰之上,原本空无一人的亭子里,竟隐隐浮现出一个背对着的、模糊的黑影!
周老夫子对此毫无所觉,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栽倒。
不能再等了!
宁瑜推开画室的门,走了进去。
“谁?!”周老夫子猛地惊醒,看到不请自入的宁瑜和阿翎,先是一惊,随即露出警惕与不悦之色,“尔等何人?深夜擅闯画室,意欲何为?”他下意识地想要收起那幅新作和枯笔。
“周先生,你被邪物所惑,还不自知吗?”宁瑜目光如电,直刺那幅《秋山访友图》和那支枯笔。
周老夫子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此乃前辈先贤遗宝,助我画道精进!尔等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他紧紧抱住紫檀木盒,将那枯笔藏于袖中,仿佛护着性命一般。
“精进?”宁瑜冷笑一声,指向他那幅新作,“以此等窃取他人灵韵、透支自身魂力换来的画作,也配称为精进?周先生,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气血两亏,神魂黯淡,还能支撑几日?”
周老夫子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憔悴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偏执覆盖:“你懂什么!为艺术献身,乃画者至高荣耀!只要能画出传世之作,区区性命,何足挂齿!”
他已彻底被画魅蛊惑,心智沦陷。
就在这时,那幅《秋山访友图》幽光大盛!画中亭子里的黑影,猛地转过身来!那并非人脸,而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无数墨色线条构成的漩涡,散发出冰冷而贪婪的意念!
“喋喋……新鲜的魂力……更多的灵韵……”画魅发出无声的嘶吼,一股强大的吸力自画中传出,不仅针对宁瑜和阿翎,更主要的是针对心神失守的周老夫子!它要趁机将周老夫子剩余的魂力彻底吞噬!
周老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头跪倒在地,浑身抽搐,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白气(魂力)被强行抽出,汇向那古画!
“孽障!敢尔!”宁瑜怒喝一声,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金光直射那幅《秋山访友图》!
中卷 墨魅现形
金光如箭,携破邪之威,瞬间击中那幅古画!
“嗤——!”
画作表面腾起一股黑烟,那扭曲的墨色漩涡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吸力为之一滞。周老夫子瘫软在地,暂时脱离了被吞噬的危险,但已是气息奄奄。
然而,那画魅显然并非易与之辈。受此一击,它彻底被激怒!整幅《秋山访友图》猛地从案几上飞起,悬浮于半空,画纸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画中的山石、林木、溪流仿佛活了过来,墨色翻涌,化作滚滚黑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画室!
黑气之中,无数由墨线构成的、狰狞怪异的精怪虚影浮现而出,张牙舞爪,发出刺耳的嘶鸣,向着宁瑜和阿翎扑来!这些墨影精怪,乃是画魅吞噬了无数画作灵性后,炼化出的伥鬼!
与此同时,周老夫子袖中的那支枯笔,也自动飞出,笔毫贲张,幽光大盛!它凌空挥舞,每一次划动,便有一道蕴含着侵蚀与腐朽力量的墨痕,如同毒蛇般射向二人!这枯笔本身,便是画魅的一部分,是其力量的延伸!
画室之内,墨影重重,笔走龙蛇,邪气滔天!
宁瑜临危不乱,周身金光大盛,如同在墨色海洋中点亮了一盏明灯!金光所至,那些扑来的墨影精怪如同冰雪遇阳,纷纷发出哀嚎,消散成最基本的墨气。他并指如剑,雷霆之力在指尖跳跃,数道紫色电蛇破空而出,精准地劈向那支肆虐的枯笔和空中的古画!
阿翎亦显化灵鹤虚影,清越的鹤唳带着净化之力,音波如同涟漪扩散,将弥漫的墨气逼退、净化。她双手舞动,水灵之气凝聚成无数冰晶飞刃,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那些漏网的墨影精怪和诡异的墨痕。
然而,那画魅在此地盘踞日久,吞噬灵韵众多,力量非同小可。墨影精怪仿佛无穷无尽,自黑气中不断滋生。那枯笔更是灵动异常,在空中穿梭飞舞,挥洒出的墨痕不仅蕴含腐蚀之力,更带有扰乱心神的效果,令宁瑜和阿翎不得不分心抵御。
更麻烦的是,那幅悬浮的古画,如同一个核心,不断释放出强大的精神蛊惑之力,试图将二人也拉入那虚幻的画境之中,成为它新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