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二字刚落,便将她深深拥入怀中,“遗憾未能早些与你结识。亦后悔,后悔那日只垂首听音,竟未曾记得卿卿真容。”
祈安闻言轻笑,揶揄他:“你之前不还说,那日对我印象颇深吗,连衣裳颜色都记住了,怎么模样就没记住呢?”
似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味。
褚琰凝神细思,回想那个时刻,决定为自己辩解几句:“你那时衣裳颜色鲜艳,十分打眼,那时遥遥一眼,未能细窥长相,就只记得衣裳颜色了。”
“况且,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衣裳颜色,也不是你的容貌,而是……”褚琰忽然停顿住,问她,“可还记得那日你念的诗?”
祈安颔首。
褚琰勾唇,先她一步吟出,“一夜西风凋碧树,犹抱孤芳立晚台。”至今仍记得清晰。
他目光微黯:“前句……是我曾教祈安写过的。当时在席间听见,便已心绪翻涌。后来提前离席,回府便发了病。”
“所以,印象深刻。”
不知何时,祈安膝上的衣料已被攥出细碎褶皱。
她面上维持着平静,心底却早已浪潮翻涌。原来他都还记得,那日的试探也并非石沉大海。
可她不曾想,那次试探竟会引得他旧疾发作。
“那句诗是你自己作的?”褚琰问她。
祈安身形微滞,随即莞尔称是:“当时触景生情,信口吟来的。没想到竟与你所教不谋而合,当真巧合。”指尖悄悄抚平裙裾的褶皱。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褚琰眼底那抹不期然亮起的光渐渐黯了下去。他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人都已经走九年了,自己究竟还在期盼些什么。
祈安将他转瞬即逝的失落看得分明,心头如被细针刺过,却终究只能垂下眼眸。
真相如鲠在喉,此刻却半个字也不能吐露。
哎呀,不行不行,怎的又将气氛聊了下去?
“罢了罢了,还算满意,你就勉强过关了吧。”祈安从先前的情绪抽离,扬起下巴,故作骄矜地瞥他一眼。
褚琰凑近,墨色眸中也恢复往日温存:“若是不满意,夫人待要如何罚我?”
“怎的?你还盼着受罚不成?”祈安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说来听听。”他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轻轻一吻,还真在期待。
这……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呀,哪能真准备什么惩罚,那就只能现想了。
祈安垂眸细思,心念一转,她眸色亮起,仰首在褚琰下颌处轻轻一咬,很快又缩回他怀中:“这便是惩罚了。”
头顶传来低沉笑声,抬眼就撞进他盈满笑意的眸子。
“这样的惩罚……”褚琰指尖轻抚过她下巴,“甚合我意。”
只见他俯身而来,在祈安唇上落下细碎的啄吻。
显然,这样的惩罚他很乐意,并且上瘾……
……
抵达坤宁殿时,正逢褚珵与孟紫璇相偕而来。四人于殿前相遇,便一同入内向秦画桡行礼问安。
礼毕后,距离开宴尚有些时辰。
秦画桡并未参与小辈们的闲话,只嘱咐他们自便,便由着年轻人在偏殿自在相处。
祈安自然与孟紫璇在一处,留下褚琰与褚珵兄弟二人在旁交谈。
殿内一时分为两处。
“秋狝之期已定,将会提前举行。”褚珵率先开口,抛出一个消息。
“提前至今年?”褚琰敏锐捕捉到关键。大凛秋狝三年一举,按常理当在明年。褚珵此刻既特意提及,想必是要改至今年了。
时值九月,若定在今年,便只能在这月内举行,再迟便入冬了。
褚琰心念电转,再度推测:“就定在这个月?”
褚珵闻言,心下赞叹不已,他这位皇弟总能从片语中推演出全局,且往往分毫不差。
“正是,定于本月十五,为期十日。”褚珵颔首确认。
“十日……”褚琰沉吟片刻,已是了然,“恰逢上甘节,他是要借此祈福。”
“八九不离十。”褚珵肯定他并带些许叹服,继而压低声音道,“此事由褚琛提议,我也是昨夜才从父皇那里得的消息。”
“褚琛以‘上甘节乃祈福吉日,加之父皇近来龙体欠安,不如将秋狝提前,与上甘节并作一处,既祷国运,亦为君安’为由上奏。”
“父皇本也犹疑,毕竟秋狝旧制不可轻改。但褚琛继而奏报,称萧山围场近日有白鹿踪迹——此等十年难遇的祥瑞,若能猎得,正可献作上甘节祭品,可谓福泽叠加,寓意吉祥。此言一出,父皇果然心动。”
“他这是拿准了父皇的心思。”褚珵语气微沉,“圣意已决,想必今日诏令便会通传各处。”
褚琰闻言并未显露异色,只凝眉道:“十五启程,满打满算不过六日筹备。如此仓促,他竟也能同意?”
褚珵似笑非笑:“褚琛既敢提议,自是做了万全准备。他此番将筹备事宜一应揽下,父皇既已首肯,旁人纵有微词,又如何能撼动分毫。”
褚琰眼底寒光微闪,唇角扬起冷峭的弧度:“且看褚琛这回,又要演哪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