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经过的屋舍全都门窗洞开,有些房梁上还挂着残破的蛛网,有的角落里甚至散落着森森白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祈安在一处荒废的院落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院墙内丛生的杂草,眉头微蹙——这片荒草长得比别处格外旺盛,叶片边缘还泛着不寻常的深绿。
蹲下身拨开半人高的蒿草时,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带着绒毛的蕨叶,她动作一顿,仔细拨开周围的乱草,眼前瞬间亮了亮。
指尖轻轻抚过叶片背面细密的褐色斑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是芒萁。
这种蕨类最是偏爱富含铁质的土壤,在寻常地块可不容易长得这样繁茂。
而越往深处,植物特征愈发明显。不少灌木根系直接缠绕在裸露的岩层上,枝叶比寻常地块的同类更显浓绿。
随手折下一枝贴近地面的胡枝子,断面刚露出来还是浅绿,没片刻就泛出暗沉的红褐,渗出的汁液沾在指尖,虽没有明显的铁腥味,却带着种与寻常草木不同的、混杂着土气的矿物感。
这些迹象层层叠叠,都在清晰地指向地下藏着的矿藏……
余晖褪尽,山间的寒气渐渐渗入骨髓。祈安拢了拢衣襟,望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轻叹一声,看来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循着水声来到一条山溪旁。溪水清澈见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祈安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忍不住轻颤。
她快速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溪水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在附近拾了些枯枝堆在岸边,打算生火取暖。
指尖刚触到火折子,正要吹亮的瞬间,上游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祈安眼疾手快地将火折子揣回袖中,反手拨乱柴堆,借着树干的掩护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身后那棵老栎树的横枝上。
没一会儿,两个穿着短褐的中年男子晃了过来。
“又死了一个。”打头的男子蹲在河边洗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
另一个人挨着他蹲下,搓着手叹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上头逼得紧,本就人手不够,这下更不够用了。”
“管那么多干嘛,咱们照做就是。”
“没人手了还怎么照做?向上面反映了好几次,也不见添人进来。”那人甩了甩手上的水,眉头拧成个疙瘩,“人数越来越少,活儿却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怕是压不住那些人了。”
“可不是么。”他忽然压低声音,“哎,要不咱们跑路吧?真等他们反起来,那么多人,咱们俩哪打得过。”
“疯了?”前头的人猛地回头瞪他,“忘了上回逃出去那个的下场了?你以为这地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蹲在河边的人瑟缩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机械地搓着手上的泥垢。
“真是作孽。”过了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发闷,“早知如此,当初给再多钱我也不来。”
同伴嗤笑一声:“可不是么。将我们骗到这里,先前承诺的好处一点没见着,都好几年了……我儿子怕是都该进学堂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钱念书。”
“哎,行了,赶紧回去吧。”前面一个站起身,“耽搁久了,要是他们派人来找,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匆匆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林子里。
祈安敛在横枝上的身子轻轻一荡,像片落叶般轻盈落地,正好落在被拨乱的柴堆旁。
目光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冰凉的火折子,眉尖微蹙。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远处隐约的山风,倒像是这深山里藏着的无数秘密,正在黑暗里悄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