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转瞬六年(2 / 2)

只是那声响里,六年前的狂放不羁已渐渐被一种千锤百炼后的沉稳所取代。

隔壁豆腐坊的信娘,每日凌晨磨豆的声响依旧,木匠周成的刨花声也依旧准时。

他们的女儿豆娘,已从六年前那个需牵母手、怯望白鹤的女娃,出落成了总角垂髫、灵动活泼的小丫头。

她成了这平安堂的常客,时而跑来逗弄白鹤,时而蹲在药圃边,对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草叶出神。

许清安偶见她心诚,便会随口指点一两种寻常药草的性状,小丫头记性颇佳,一双明眸中,是对这大千世界最本真的好奇。

而巷口的杂货铺老板,六年间发际已染霜色;

不远处酒家的老板娘,眼尾皱纹深了几许,生意却似更显兴隆……

这些都是凡俗的、微末的,如同长河旁的沙砾,构成了他驻足观望的这片红尘滩涂。

而那个名唤巴特尔的蒙古少年,则是这六年里,除地魄凝聚外,最为鲜明的印记。

他已从一个顽劣跳脱、只知追逐鹤羽、缠学“仙法”的孩童,长成了一个身形挺拔、开始习练弓马骑射的少年郎。

他依旧常来,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直爽与日渐增长的力气,时而帮忙搬运重物,时而兴致勃勃地讲述市井见闻、军中演武。

许清安大多静听,偶尔点拨一两句立身之理。

少年心性,如璞玉未琢,他无意深雕,只随缘映照。

这六年,他刻意敛去了所有超凡之处,只愿做这大都城中一个寻常的、或许医术尚可的“许郎中”。

平安堂的门匾依旧朴素,他也只接诊些街坊邻里的小病小痛,用药寻常,诊金低廉,渐渐在这左近有了些微名。

却远未到声动京华的地步。

这正是他想要的状态——隐于市井,如滴水入海。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南方的消息,总如穿过层层关山的朔风,断断续续地吹拂至此。

宋室倾颓,兵锋临安……这些讯息,在汉人商贾、匠人乃至一些低级官吏的眉宇间,凝成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地魄阵凝聚的地脉精华,偶尔也会发出一丝极细微的、属于远方的悲怆共鸣。

似乎那是属于对同类即将衰竭的哀鸣,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粒石子,漾开圈圈无形的涟漪。

许清安立于廊下,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望向南方的天际。

那里,曾是他道途起步的烟雨之地,如今已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叹息。

他轻轻拂去青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转身望向院中那生机盎然的药圃,与在圃边认真观察的豆娘。

六年回望,非为伤怀,亦非自得。

只是在这漫长的道途上,设立一个标记,确认自己未曾偏离既定的方向——扎根红尘,凝魄修丹,以待将来。

院门“吱呀”轻响。

信娘端着一盘雪白的豆腐走了进来,脸上是惯常的、淳朴而略带拘谨的笑容:“许先生,今日的豆腐,给您送来了。”

许清安收敛了眸中那一丝遥望历史的深邃,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迎了上去。

红尘依旧,道途漫长。

这六年,不过是一个坚实的开端。

小院内外,阳光正好,将青衫与妇人的布衣皆染上一层暖色。

也将那无形的时光轨迹,悄然镌刻在每一片新生的叶脉,与每一道渐深的年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