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接过报告。
没有立刻翻看那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
他走到实验台前。
拿起一支Ap-7样品试管。
淡蓝色的液体在冷白色的灯光下纯净无瑕，像一块凝固的海水，折射出微弱的光晕。
他轻轻晃了晃试管。
液体缓缓流动，在管壁上留下短暂的痕迹。
“活性构象……环境触发……”林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眉头微蹙。
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
飞快地掠过所有关于贻贝粘附的文献、无数次团队讨论的记录、以及之前实验失败的细节。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
目光锐利地看向曾诚，问题直指核心：“曾教授，天然贻贝在分泌粘液的时候，除了粘蛋白本身，它周围的环境里，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某种特定的金属离子？”
“起到辅助作用的小分子‘伴侣’？”
“或者……它分泌出来的液体里，本身就藏着我们没发现的秘密成分？”
曾诚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随即陷入思索，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贻贝的足丝腺分泌液……”他沉吟着，努力回忆着文献和过往的研究，“成分确实非常复杂。”
“除了粘蛋白这个主角，还有富含多巴胺的前体物质、各种金属离子——尤其是高浓度的铁离子（Fe3?），以及一些……我们至今还没完全搞清楚的‘配角’，比如一些特殊的糖蛋白或者脂类。”
“学界普遍认为，多巴胺在酶的作用下氧化成多巴醌，进而与铁离子（Fe3?）结合，形成dopA-金属配位键。”
“这被公认为是水下超强粘附的核心‘魔法’之一。”
“我们合成的Ap-7肽段，已经特意引入了类似dopA的活性基团结构。”
“dopA-金属配位……”林夜沉吟着。
指尖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这个机制，我们在实验中模拟了，对吧？”
“在测试的缓冲液里，加入了铁离子（Fe3?）。”
“是的，”一直安静旁听的代悦接口道。
她走到电脑前，快速调出实验记录文档。
“我们严格按照顶级期刊论文的配方，在测试缓冲液中加入了优化浓度的Fe3?离子。”
“文献强调这是关键步骤。”
“那么，”林夜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眼前的迷雾，“问题很可能就出在‘时机’和‘地点’上！”
“时机？地点？”曾诚和代悦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对！”林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洞见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可能犯了一个方向性的、巨大的错误！”
“我们让扮演‘钥匙’角色的dopA基团和扮演‘锁’角色的Fe3?离子，在溶液里就提前‘见面’了！”
“它们在瓶子里，在测试之前，可能就‘私定终身’，形成了一些没用的聚集体，或者干脆把肽链给提前扭变形了！”
“等到把这瓶‘胶水’涂到需要粘附的目标表面时，它早就‘筋疲力尽’或者‘面目全非’了，哪还有力气去发挥最强的粘性？”
“这不就等于让胶水在瓶子里先凝固一半，再拿出来用，效果能好才怪！”
“轰——！”
林夜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曾诚和代悦脑中轰然炸响！
瞬间驱散了所有迷雾！
“天啊！”曾诚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在实验室回荡。
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恍然大悟而颤抖，“我们……我们一直忽略了‘原位触发’这个最关键的环节！”
“是我们自作聪明，把交联过程人为地提前了！在溶液里就让它‘交卷’了！”
代悦也激动得脸颊绯红，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被点亮了明灯：“没错！林总！您说得太对了！”
“我们之前的实验，肽链在溶液里就可能因为Fe3?的存在而提前‘折叠’或者‘抱团’，完全丧失了在界面上灵活响应、瞬间交联的超能力！”
“我们只模仿了‘材料’，却破坏了最关键的‘过程’！把化学反应提前在瓶子里完成了！”
“立刻调整方向！”林夜的声音如同军令，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