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年将手中的档案袋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唐队,这案子当年轰动一时。那家伙专挑下雨天作案,从2000年到2011年,整整二十六条人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季队为了这个案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最后心肌梗塞住院了。
唐婉的目光从投影仪上的旧报纸移开,泛黄的报纸上雨夜屠夫四个大字格外刺眼。白中队,当年季队查案的档案还在吗?我想看看。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另外,我记得季队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被调离刑警队长职位了吗?
档案还在。白青年苦笑一声,眼角挤出几道皱纹,对外是那么说的。实际上季队为了这个案子几天几夜没合眼,每次下雨天就绷紧神经。那段时间,整个专案组都快被逼疯了。他叹了口气,没想到沉寂这么多年,这恶魔又出现了。
唐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早已凉透。季队确实不容易。她现在在哪?我想去拜访一下。
退休了,住在鹏程家园一号楼三单元303。白青年掏出笔记本确认了一下地址。
明白了。唐婉点点头,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看来这个案子要重启了。散会!
会议室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唐婉一人。窗外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她盯着玻璃上渐渐凝结的水珠,喃喃自语:为什么一定是下雨天?是心理扭曲的仪式感,还是雨天更容易掩盖罪证?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赵敏端着两杯咖啡推门而入,热气在空调房里形成白雾。怎么,你也跟当年的季队一样魔怔了?她将咖啡放在唐婉面前,拉过椅子坐下。
唐婉揉了揉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只是想不通凶手的动机。白青年说季队当年因为这个案子都心梗了。
赵敏眼睛一亮,抿嘴笑道:哎,你家林烨不是犯罪心理侧写师吗?问问他呗。
对啊!唐婉猛地拍了下额头,咖啡溅出几滴在档案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她急忙用袖子擦拭水渍,下午陪我去拜访季队吧。
哟,这么关心老前辈?赵敏促狭地眨眨眼。
唐婉正色道:人家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我们得多学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而且...我总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赵敏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哪,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虚心好学!
少来!唐婉作势要打,两人笑作一团。
下午两点,鹏程家园。
站在303门前,唐婉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老旧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回响。
你说,赵敏压低声音,以季队的资历早该升副局长了,怎么一直是个队长?
唐婉凑近她耳边:听老队员说,季队脾气火爆,连省厅领导都敢顶撞。有次为了办案经费,直接把文件摔在局长桌上。
一声,门开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是...?
您好,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唐婉亮出证件,我是队长唐婉,这位是副队长赵敏。请问这里是季队长的家吗?
女子点点头,侧身让路:请进吧。妈,市局的人来看您了。
客厅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虽然年过六旬,但挺直的背脊和锐利的眼神依然透着刑警特有的精气神。
季队长。唐婉轻声唤道,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
季肖放下报纸,目光如炬地扫过两人:顾局经常提起你们,说局里来了两朵霸王花。她示意她们坐下,这次来,不只是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吧?
唐婉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一是来拜访您,二是想请教2000年到2011年那个...雨夜屠夫的案子。
雨夜屠夫四个字一出,季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她猛地站起身:他又出现了?
是的。唐婉点头,局里说完整案宗在您这里。
季肖颤巍巍地走向书房,唐婉急忙上前搀扶,却被老人一把推开: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唐婉尴尬地缩回手,转头对赵敏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赵敏悄悄比了个凶婆娘的口型,两人相视苦笑。
片刻后,季肖从卧室缓步走出,手中捧着一摞泛黄的卷宗,纸张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从警三十多年,她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这是我唯一没能破获的悬案。她将卷宗郑重地递给唐婉,指尖在交接时微微颤抖。
这么多?赵敏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足有十厘米厚的档案。
季肖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二十六条人命,每条命案都有上百页调查记录。她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鬓角,那时候技术落后,dNA数据库不完善,监控覆盖率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凶手很聪明,专挑暴雨天作案——雨水是最好的帮凶,能冲走一切痕迹。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季队长,赵敏轻声打断,能说说第一起案件的情况吗?
季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2000年7月16日,她一字一顿地说,那场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死者是个21岁的女大学生,右胸被刺穿,伤口呈不规则锯齿状。她突然握紧拳头,现场只留下一张打印的纸条......
雨夜杀手。唐婉和赵敏异口同声。
没错,季肖的呼吸变得急促,省厅专家鉴定是普通喷墨打印机打印的,纸张也是最常见的A4纸,根本无从查起。
妈,您血压!女儿急忙递上药片,却被季肖推开。
我没事,她摆摆手,转向两位警官,这是我女儿,在市检察院工作。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唐婉注意到季肖抚摸卷宗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我这一代人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老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现在的dNA技术、天网系统,都是我们当年想都不敢想的。唐队,赵队,这个担子......
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唐婉双手接过卷宗,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心头一颤。
季肖颤抖着站起身,挨个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当她们挺直腰板敬礼时,老人缓缓抬起右手回礼,动作标准得令人心酸——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职业本能。
离开季肖家后,唐婉立刻带队前往五金市场。三个小时里,他们比对了上百种刀具,却一无所获。
会议室里,唐婉盯着桌上排列的各式刀具——杀猪刀、剔骨刀、斩骨刀,锋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还是没有匹配的?她揉着太阳穴问道。
王强摇摇头,指着白板上的伤口示意图:普通刀具的刃宽和角度都对不上。凶手用的应该是特制刀具,刃口经过特殊打磨,更像是......他顿了顿,八十年代屠宰场用的大砍刀。
唐婉看了眼手机日历,眉头紧锁:未来半个月都是晴天,但天气预报未必准确。她突然拍案而起,立刻在重点区域部署便衣,尤其是雨夜!
明白!王强转身要走,又被唐婉叫住。
等等,她压低声音,重点排查五金店老师傅、老屠宰场工人,还有......她的目光落在季肖的卷宗上,收藏老式刀具的人。
当晚,梦之城公寓。
唐婉将厚重的卷宗的一声拍在茶几上,惊得正在看书的林烨抬起头来。卷宗掀起的微风带着淡淡的霉味,那是岁月沉淀的气息。
这是什么?林烨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好奇,这是他看书的习惯。
雨夜屠夫的全部案卷。唐婉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沙发凹陷下去,从2000年到2011年,专挑下雨天作案。你这位犯罪心理侧写师给分析分析,这人为什么对雨天情有独钟?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她凑近林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林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翻开泛黄的卷宗。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发黄的纸页上显得格外醒目。
唐婉不自觉地用手托着下巴,目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流连——微蹙的眉头,抿紧的薄唇,还有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工作中的林烨,总是让她心跳加速。
一个小时后。
看出什么了吗?唐婉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发丝垂落在案卷上。
林烨轻轻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唐婉耳根发热。从伤口形态看,凶手使用的刀具是自制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而且一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城市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
唐婉眼睛一亮:单从案卷就能看出这些?
不止。林烨翻到08年和09年的部分,这两年他只作案两次,而且...他指着法医报告,每起案件都捅了两刀。这说明什么?
呃...唐婉咬着下唇思考。
凶手年纪应该在六十五岁以上。林烨斩钉截铁地说,年龄增长导致体力下降,一次致命已经力不从心,需要补刀。
唐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所以我们要排查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但连性别都还不确定...
监控。林烨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唐婉平静下来,明天我去看录像。
唐婉重重点头,像只得到保证的小猫。
次日,市公安局会议室。
林烨盯着模糊的监控画面,已经反复观看了十几遍。屏幕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雨夜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