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后的第三天，唐婉独自在办公室整理卷宗。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她手中的案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黄乔最后的供词像根刺，始终扎在她心里。
我母亲很漂亮，追她的人很多。那个男人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和我父亲结婚三年都没孩子...去医院检查才发现，问题出在父亲身上。
唐婉停下手中的笔，眼前浮现出黄乔说这话时平静到可怕的表情。那个杀人魔头讲述往事时，眼中竟闪过一丝孩童般的迷茫。
从那以后，母亲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是深夜。供词记录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唐婉眨了眨眼，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是我。
审讯室里，黄乔说到这里时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在场的刑警都后背发凉：父亲发疯似的逼问这是谁的种，母亲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在迪吧喝多了，和所有人...
钢笔从唐婉指间滑落，在案卷上洇开一片墨迹。她想起黄乔最后那句话，平静得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是千人种下的野种...不属于任何人。母亲自杀后，父亲把我扔进孤儿院。那里的孩子都欺负我...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杀了他们该多好。
窗外，暮色渐浓。唐婉揉了揉太阳穴，将卷宗锁进档案柜。
第四天清晨，唐婉拎着大包小包推开刑警队办公室的门。火锅食材、饺子馅料、春联福字...她把年货一样样摆在桌上，冲目瞪口呆的同事们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说好的团圆饭，一个都不能少！
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宋菲忙着贴窗花，王强和钱大龙争着剁饺子馅，就连一向严肃的顾长军也系上围裙帮忙和面。火锅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欢笑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唐婉站在角落，看着这群朝夕相处的战友。热气腾腾中，她恍惚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孤儿院的铁栅栏后，眼神阴郁地望着远方。她轻轻举起酒杯，对着虚空中的幻影无声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晚上十点一刻，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过。唐婉站在咖啡店门口，抖落肩上的雪花，掏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忍不住小声嘀咕：这破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晚晴天的...
推开门时，风铃清脆作响。暖黄的灯光混着咖啡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冷了吧？林烨温柔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他正低头擦拭咖啡杯，头也不抬地说，给你煮了美式，老规矩，不加糖。
唐婉解下被雪水打湿的围巾，发梢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气象台也太不靠谱了，我刚出公安局大门，这雪就哗啦啦往下砸。
林烨轻咳一声，眼底漾着笑意：天气预报要能准，我早改行当算命先生了。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晚饭吃了什么？
泡面...唐婉撇撇嘴，像只猫儿似的蹭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林烨的毛衣袖口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上周她非要给他换的洗衣液味道。
想吃什么？他伸手点了点她冰凉的鼻尖。
随便，我不挑。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林烨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唐队长倒是挺好养活。
那当然，她故意往他怀里钻了钻，要是太矫情，怕你伺候不来。
给你下碗面条？林烨故意逗她。
唐婉立刻掐了下他的胳膊：我刚吃完泡面！你是打算让我变成面条人吗？
不是说不挑吗？林烨忍笑反问。
你——唐婉作势要挣开，却被他一把揽住腰身。
早给你备好了，林烨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红烧肉小火煨了两个小时，虾仁都是今天现剥的。
唐婉轻哼一声，故意昂着头走向窗边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后厨，她曾无数次坐在这里，看林烨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当香气四溢的红烧肉端上桌时，唐婉眼睛一亮：你不吃吗？
和小柔吃过了，林烨将筷子递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这些是专门留给某个加班狂的。
油嘴滑舌...她低头掩饰上扬的嘴角，眼角弯成月牙。暖色灯光下，这位在警局被称作冷面阎罗的女刑警，此刻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唐婉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烧肉，浓郁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林大厨的手艺又进步了。
林烨倚在吧台边擦杯子，闻言轻笑：那以后天天给你做？
想得美，她舀了一勺虾仁，金黄的玉米粒沾在她唇边，警局食堂可请不起你这样的特级厨师。
玻璃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在路灯下织成密密的银网。咖啡店里暖气很足，唐婉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熨帖的浅灰色毛衣。
林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转身去调咖啡机。
案子结了？他状似随意地问，蒸汽声中传来磨豆的声响。
唐婉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虾仁突然没了滋味。嗯，昨天移送检察院了。她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是个可怜人...但不可恕。
林烨没接话，只是将新煮的拿铁推到她面前。杯沿缀着一颗小小的拉花爱心，奶泡上还撒了她最爱的肉桂粉。
唐婉突然笑出声：哄小孩呢？管用就行。他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玉米粒。
二楼突然有声音，噔噔噔。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探着头：哥！我作业写完——声音戛然而止，十七岁的林柔眨着大眼睛，啊，唐婉姐也在。
唐婉迅速坐直身子，耳尖微红：小柔还没睡啊？
马上又要考试了，林柔踩着楼梯一步步的下来，头上扎着的马尾已经散落下来活脱脱的杨娃娃一样！“哥，我想吃宵夜了”
林烨无奈地摇头：冰箱里有馄饨，自己煮。
偏心！少女嘟着嘴往后厨跑，突然又折返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唐婉耳边，唐婉姐，我哥下午就开始炖红烧肉了，连我都不让碰——
林柔！林烨耳根通红。
唐婉低头抿了口咖啡，肉桂的香气氤氲在呼吸间。玻璃窗映出三人模糊的影子，像幅被雪雾晕开的水彩画。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对了，给你带了礼物。盒子里是只小熊胸针，上次你说弄丢了校服扣子...
林柔欢呼着扑过来抱住她，发梢带着清新的橙子洗发水味道。唐婉下意识看向林烨，正撞上他温柔的目光。雪落无声，咖啡机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后厨突然传来的声响。 我的馄饨！林柔惨叫。
林烨扶额往厨房跑，唐婉笑着跟过去。
推拉门后，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锅盖，少女举着漏勺不知所措。唐婉挽起袖子，熟门熟路地从橱柜找出备用锅。
还是我来吧，她接过林烨手里的抹布，指尖相触时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总不能白吃你家红烧肉。
林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我去写卷子啦！说完一溜烟跑了。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唐婉低头冲洗沾了面粉的手，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林烨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
今晚...别回家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咖啡豆烘焙过的暖意。
唐婉耳尖发烫，故意板起脸：林老板这是要留宿人民警察？
他收拢手臂，留一辈子那种。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路灯在积雪上投下毛茸茸的光晕。咖啡店的招牌在夜色中安静地亮着，玻璃门把寒冷挡在外面，门把手上挂着营业中的木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