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再次失败,心情烦闷,便走到隔间外的小院透气。院中一角,苏暮雨正在细心打理一小片药圃,里面种着些常用的鲜药。
见到洛九川,她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露出一丝浅淡而温和的笑意:“洛川师兄。”她依旧保持着这个称呼,尽管洛九川早已是杂役身份。
洛九川勉强回以一笑,眉宇间的郁结却难以化开。
苏暮雨心思细腻,轻声问道:“可是……配伍遇到了难处?”
洛九川叹了口气,将心中的困惑粗略说了一遍,末了道:“李师傅说需感知药性融合的‘刹那’,可我……感知不到。”
苏暮雨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自己精心照料的药草上,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轻声道:“我……我也不懂炼丹。但照料这些药草久了,便觉得它们并非死物。阳光烈了,它们会卷叶;雨水足了,它们会舒展;甚至……甚至有时觉得,它们能感知人的心意。你若真心待它,它便回报以蓬勃生机。”
她语气轻柔,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或许……合药也是如此?不必刻意去‘感知’,而是……将它们视为伙伴,想象它们彼此相遇时的喜悦或排斥?用心意,去引导,去调和,而非用力去‘征服’?”
这番话,如同朦胧的月光,并非炽烈明亮,却悄然照亮了洛九川心中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苏门丹经》的理论,李丹师的点拨,苏暮雨充满灵性的比喻……在这一刻,仿佛串联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苏暮雨,又看向那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药草,心中似有所悟。
“视为伙伴……心意引导……”他喃喃自语,眼中迷茫渐散,亮起一点微光。
“多谢暮雨师妹!”他忽然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急切,转身便冲回了隔间。
苏暮雨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恬静的笑意,继续低头照料她的药草。
隔间内,洛九川没有立刻开始研磨。他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复心绪,摒弃所有杂念和急于求成的焦躁。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每一种药材。粗糙的三七,滑腻的白及,轻飘的蒲黄,沉实的血竭,冰凉的冰片。
这一次,他不再将它们视为待处理的“材料”,而是尝试去“感受”它们——想象三七的刚烈,白及的柔韧,蒲黄的流动,血竭的沉凝,冰片的清扬。
然后,他开始称量。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研磨时,他不再追求速度和力度,而是用心体会石杵与药臼碰撞间,药材逐渐破碎、融合的细微触感和声音。
混合时,他屏息凝神,用意念想象着不同药性彼此接触、试探、交融的过程,手下搅拌的动作也随之变得富有韵律和节奏。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奇特的、用心神与药材沟通的状态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无法感知灵力的缺陷。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点冰片被调入,所有药粉彻底混合均匀的刹那——
洛九川忽然感觉到,指尖下的药粉,似乎……有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活”过来的感觉?
并非灵力波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内在的和谐与圆满。色泽依旧,气味似乎也无太大变化,但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一次,不同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新制成的药粉装入瓷瓶,心脏因期待和一丝紧张而加速跳动。
他再次来到李丹师面前,呈上瓷瓶,没有多言,只是屏息等待。
李丹师依旧重复之前的步骤:观察、嗅闻、品尝。
然而,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的眉头先是微蹙,随即缓缓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他反复品尝了两次,最后甚至用手指蘸了点药粉,轻轻捻动,感受其细腻程度和那种难以言喻的“润泽感”。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洛九川,缓缓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洛九川心中一紧,老实回答:“弟子……尝试用心意去感受药性,引导它们融合,而非……而非强行混合。”
李丹师沉默了片刻,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不可思议……虽依旧无法与蕴含灵力的药散相比,但其中药性圆融和谐,生肌之效已显!对于无法感知灵力的你而言,这近乎是……奇迹!”
他将瓷瓶递还给洛九川,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瓶金疮散,合格了。从明日起,你可以开始尝试‘清心散’的配伍。”
洛九川接过瓷瓶,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深一揖:“谢师傅!”
转身离开时,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棂,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明白,自己终于找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路径。虽然依旧狭窄崎岖,但确确实实,被他踏出了第一个脚印。
夜晚,他再次尝试与青铜时炉沟通。精神集中时,那种周遭声音似乎被轻微拉长的错觉,出现的频率,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