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
直到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那吞掉半个营地的火，才终于在几万人的奋力扑救下慢慢熄灭。
当最后一点火苗被一捧泥沙盖住时，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片烧成焦土、满目疮痍的土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昨晚还算整齐的窝棚，现在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虽然在所有人的奋力扑救下，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但还是有上千名行动不便的重症病人和老弱妇孺，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火场里。
萧济安站在废墟前，那张被熏得漆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虎走了过来，他的一条手臂在救火时被烧伤，用布条随便包扎着，声音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沙哑得厉害：
“殿下，火……已经灭了。”
他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最后还是用发抖的声音汇报：“伤亡……初步清点过了。我们的人……死了上千，大部分……都是行动不便的重症病人和老人孩子……”
萧济安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缓缓的走进了那片还在冒着黑烟的废墟。
他看到一具被烧焦、蜷缩在一起的尸体，从身形还能看出是一位母亲，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徒劳的保护着怀里那个早就化为焦炭的婴儿。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在一根烧断的横梁下，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刘三娘。
她的整个后背都被烧得血肉模糊，但她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死死的护着身下的什么东西。
萧济安的心跳猛的停了一拍。
他记得，他已经把刘三娘的母亲接到了自己营帐旁边，由亲卫亲自照料，那里是整个营地最安全的地方。
那她身下护着的是谁？
“快！把横梁搬开！”
赵虎和几个亲卫连忙上前，合力搬开那根还在冒着热气的横梁。
当刘三娘的身体被挪开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她的身下，是两个大概四五岁的孩子。
他们被熏得满脸漆黑，吓得浑身发抖，却因为刘三娘的舍身保护，奇迹般的毫发无伤。
这个曾经指着他鼻子咒骂，只关心自己母亲死活的泼辣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从大火里救下了两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萧济安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刘三娘的鼻息。
没有了。
脑海里，那个妇人跪在高台下，默默流泪的画面，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曾承诺亲自照顾她的母亲，来换取她的服从。
而她，在最危险的时刻，自己的生命，去践行他所倡导的守护，保护了别人的孩子。
她用生命，还了那份愧疚和感恩。
萧济安心里一痛，那颗早就被磨得像铁一样硬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种痛，不只是因为死了人，更是因为他亲手建起来的希望，亲眼看到的人性光辉，被朱元璋一把火烧成了灰。
他望向京城的方向。
那冲天的黑烟，在晨曦中直指那座象征权力的城市。
“朱元璋……”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必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