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派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朝廷没有忘记我们!”
一声声沙哑带着哭腔的欢呼,从人群中响起。
那些还有力气的灾民,挣扎着从泥地上爬起,朝着圣旨的方向跪了下去,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这份希望,带来的却是更大的绝望。
王承恩在几百名羽林卫精锐的护卫下,远远停在了新设的封锁线外面。
他看着那片人间炼狱般的营地,闻着风里传来的那股熏人作呕的臭气,白着脸,捏着嗓子,把那道冰冷的旨意,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定北王萧济安,辜负朕恩,好大功,处置不当,致使大疫横行,生灵涂炭,罪无可赦!”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那些刚刚燃起希望的灾民心头。
刚才还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下没了声音。
希望破灭了。
宋濂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都晃了晃,要不是茅元仪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他险些当场晕过去。
完了。
全完了。
皇帝发怒,百官弹劾,在这场大祸面前,殿下终究还是成了一个被推出来平息众怒的牺牲品。
“殿下……我们……”
茅元仪的声音都在发抖。
羽林卫的动作极快,几千名甲胄鲜明的士兵潮水一样涌来,他们拉起长长的警戒线,用撒满石灰的鹿角跟出鞘的钢刀,把这片几十万人的营地,彻底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死亡牢笼。
王承恩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捏着嗓子,似乎是出于一丝怜悯,高声劝了一句:
“殿下,接旨吧。您是皇子,陛下正在气头上,您服个软,跟咱家回宫请罪。等陛下气消了,总有办法的。您非要留在这鬼地方,那可就是……找死了啊。”
这话,听在宋濂和茅元仪的耳中,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啊殿下!”
宋濂爬上前,抓住萧济安的衣角,老泪纵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只要您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我们去求陛下,去求丞相!总有办法的!”
茅元仪也跪倒在地,这个刚刚还在工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脸上只剩下绝望:
“殿下!您不能留在这里!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几十万灾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大家都以为,萧济安会抗旨,或至少会争辩几句。
又或者,他会利用自己亲王的身份,强行冲出封锁线,逃回京城。
毕竟,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然而,在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迎着太监和禁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哀求。
他只是平静的走到了那道由刀枪和石灰组成的警戒线前,对着那名太监,弯腰行了一礼。
“臣,萧济安,领旨。”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的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尊贵与权力的玄色亲王蟒袍,
又把那方代表督造司大权的官印,还有那块能先斩后奏的监察金牌,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