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凉粉尘,随着她颤巍巍的手指刮动,从龟甲那道最深、渗着粘稠墨绿色毒质的裂纹里被抠了出来!
粉末带着龟甲本身古老沉凝的石质气息,却又混合着一股极其隐晦的、如同被冰封万年的腐叶深埋地下、经年累月化出的那种阴寒刺骨的奇异药味!更重要的是,那粉尘内里,蕴含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幽蓝光芒的余烬!如同冻在冰粒深处的星火!
这细微的粉末落在她微微泛青的手指上,冰凉。
“给我……弄点干净的水……和布!”苏离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豁出去的决然,“快!再拿……拿点酒!烈的!”她不敢用庙里灰坑里的污水,也不敢随便用沾满血污、泥泞的衣角。
疤脸校尉的目光如同淬过冰的刀子,在苏离手指上那点幽蓝粉尘、罗烈阴沉的侧脸和地上濒临断绝的铁牛身上急速轮转了几圈。统领没有阻止!他猛地一挥手!
“刀一!拿水囊!刀五!酒!”命令短促利落。
被叫到名字的两个黑骑没有丝毫迟疑!一人立刻解下腰间仅剩的半皮囊清水,拔掉塞子!另一人解下随身水袋——他们这些军汉喝的都是最烈的烧刀子!塞子一拔开,一股凶悍直冲脑门的浓烈酒气瞬间在腐臭的空气里炸开!
“姑娘!”疤脸校尉亲手将皮囊和水袋递到苏离身前一臂之地,声音里依旧带着强烈的防备和审视,如同面对着来历不明的危险物件。他没靠太近,那姿态既像提供材料,也像在防备可能的反扑。
苏离根本没力气计较,抖着手撕开自己身上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下摆,又费力地抬起铁牛那只染满脓血的腿,将烂掉的那片破烂裤腿彻底撕开,露出那彻底腐烂、白骨隐现的恐怖伤口!
腥臭如同开了锅的死老鼠,瞬间扑面而来!
铁牛痛得又一声闷哼,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苏离强忍着翻腾的胃液,接过水囊,将里面不算多的清水小心冲洗掉伤口表面最浮的脓血污物。然后,她咬开那黑皮酒袋的塞子。
哗啦!
清冽透明的烧刀子如同烈性的银焰,被猛地倾倒在铁牛伤口边缘一圈相对“干净”点、只是被腐蚀发黑变硬些的皮肉上,瞬间冲走脓血,嗤嗤作响,升起微弱的白气!烧灼的剧痛让铁牛浑身猛地一个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
苏离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自己指尖上沾着的那一小撮混合着龟甲粉尘、冰凉中透出幽蓝微芒的东西。
成败只此一举!
她猛地将沾着粉尘的手指头,狠狠地戳进铁牛伤口中心那个最深、腐烂最彻底、还嵌着毒镖的窟窿眼里!
“啊——!”铁牛的身体瞬间反弓成了一道铁板!整个人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全靠旁边两个黑骑死死按住!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原始的剧痛和濒死的惊惧!
就在指尖没入腐肉的瞬间!
嗤——
一股极其浓郁、如同滚水泼进冻油的墨绿烟汽猛地从伤口中心喷涌出来!烟气里带着刚才那种腥甜带苦的味道,但此刻却被一股古老冰冷的寒气死死裹住、封杀!那墨绿烟汽仿佛拥有意识,剧烈翻滚着想要逃离,却被苏离指端刮下的龟甲粉尘透出的那股寒气死死压制、冻结!
苏离感觉指尖一阵彻骨的冰寒,如同探入了万年冰窟!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反噬顺着指尖逆冲而上!她胸前的龟甲嗡地剧烈震颤,仿佛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那幽蓝光芒瞬间暴涨!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凄寒的蓝光里!她脸上仅剩的一点血气瞬间褪尽,苍白得几乎透明,闷哼一声,嘴角抑制不住地溢出一缕鲜红!刮粉反噬!龟甲裂纹中,粘稠的墨绿毒质如同活物般加速蠕动,顺着裂纹更深地渗透进去,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邪恶一分!
但她指尖抵住的地方,那片腐烂的景象正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逆转!
噗!噗噗噗!
粘附在骨头上的、恶臭的墨绿色烂肉,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敲打,竟一块块、一团团地向下剥离脱落!砸在地上,发出一连串轻微但清晰的闷响!那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向大腿侵蚀的腐肉边缘,肉眼可见地停滞、硬化,颜色迅速变深、变黑!仿佛瞬间被冻死了生机!灰白发黑的腿骨暴露得更多了,白惨惨的,沾着新剥落的黑绿污物,透着一股死气,但那腐蚀骨头、如同阴燃火星般的深蓝毒光终于熄灭!
最诡异的是伤口中心!
随着墨绿烂肉剥落,那枚乌幽幽的三棱毒镖彻底暴露出来,它周围新暴露出的血肉,竟然不再是腐败的烂絮状!而是显现出一种极其新鲜、甚至带着某种…蠕动感的暗红肉芽!如同最稚嫩的新生草木,在冰寒凛冽的龟甲寒气残渣刺激下,顽强地顶开了死亡冻土!肉芽极其微弱地颤动着,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可见的速度,试图弥合那被剧毒腐蚀的空洞!
伤口周围刚才被烈酒冲浇过、因剧毒侵蚀而发黑、萎缩坏死的僵硬皮层,也如同旱地逢春龟裂的地面终于得了甘霖浸润般,恢复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黯淡的活力光泽!不再完全是腐朽的黑炭色!整片伤口,竟在这冰寒与新生交织的奇诡药力下,从完全失控的腐烂中,被强行拉了回来!
“嗬……嗬……”铁牛刚才那要炸裂开般的惨嚎,渐渐变成了某种极度虚弱、却又带着劫后余生般空茫的抽气声!他绷紧如铁的肌肉一点点瘫软下去,整个人如同刚从滚水里捞出来,汗水混着灰尘在甲胄内流淌。剧痛还在,但那股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扩张的蚀骨灼魂感——停住了!仿佛被一把冰锥子死死钉住了它继续往骨髓里钻的毒牙!
按住铁牛的两个黑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铁牛腿肚子上那伤口核心处新生的微弱肉芽和脱落的死肉!疤脸校尉按在刀柄上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指节由青转白,眼中爆射出极度错愕的光芒!这……这绝不是什么正道的岐黄之术!诡异!霸道!
罗烈那双猩红如血的眸子,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棱,寒意与杀气激烈翻涌!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现场,如两柄淬毒的匕首,深深刺进苏离因反噬而极度痛苦苍白的脸庞,以及她胸前龟甲裂纹深处无声蠕动的墨绿毒质!
“姑娘……姑……”铁牛那张被汗水和血污糊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粗糙大脸,费劲地拧向苏离的方向,挤出一丝极其僵硬、却又无比真挚的感激,“神了……你……”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得更多。刚才仿佛坠入冰窟地狱、又像被泡进滚油的痛苦实在太过骇人,此刻虽然剧痛依旧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扎在骨头上,但那被掏空灵魂般的腐朽绝望感确实止住了!这感觉……像冻僵的脚突然碰到了一捧滚烫的雪?
他浑浊黯淡的眼珠里,渐渐映出苏离此刻的模样——周身笼罩着一层幽邃冰蓝的微光,仿佛从亘古冰封的雪山深处走出来的影子,长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脸颊边,嘴角那抹刺目的鲜血如同雪地里凋落的花……痛苦、脆弱,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清冷。
铁牛咧了咧嘴,一个混合着剧痛抽搐和一种近乎懵懂敬畏表情,傻乎乎挂在他汗涔涔的脸上:“姑娘……你…你莫不是……雪山顶上……下来的神女娘娘吧?”这话语带着山林里最粗野最质朴的直觉,笨拙地表达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痛是真痛,但这救命的寒气也是真如神迹!庙外的寒风裹着瘴气刮骨的嘶鸣,似乎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诵经声。
“当啷!”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紧绷气氛中又格外清晰的金铁摩擦声!
是罗烈腰间那把奇形的犬牙短刃!他按在柄上的右手食指,不受控制般极其细微地向上弹动了一下,带动了悬在腰畔的刀刃,撞上了冰冷的铁甲边缘!
他猩红的独眼深处,第一次翻涌起前所未有的东西——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某种冰冷的、如同深渊冻湖底部被惊醒的庞然大物才拥有的审视与惊疑!龟甲反噬!寒气生肌!墨绿深毒!这哪是救人?分明是在用邪道禁术搏命!
疤脸校尉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庙门外!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不是风声!
是马蹄!
绝非己方人马!蹄铁敲击山石的动静密集、混乱,隐隐还夹杂着某种粗粝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正穿透越来越薄的瘴气层,从多个方向朝着这座孤悬山崖的破败山神庙包抄过来!
一名负责在庙外高处警戒的老黑骑几乎是贴着墙根溜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肃杀:“统领!东、西、北三面,有不明马队压上来!人数……不下二十!速度很快!马……不是寻常牲口!听动静……蹄铁是制式的!”
他猛吸一口气,干裂的嘴唇抖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声音更低,带着一股子寒气:“瘴气被风搅开了一小角……属下瞥见了……领头那批人腰上别的刀……刀柄纹……是……是‘开山虎’……卸岭道的旧制!”
庙内所有人,包括瘫在地上刚缓过一口气的铁牛,都瞬间如坠冰窟!
罗烈的身体骤然绷紧如一张拉满的铁弓!按在腰间犬牙刃柄上的右手猛地攥紧!五指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爆响!
疤脸校尉脸上那条狰狞的旧疤,在昏黄摇曳的火把光下,如同活过来的蜈蚣般剧烈地跳动起来!卸岭道的旧刀?!“开山虎”?!那是……他猛地扭头看向统领罗烈,眼神如同在雪地中看见了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