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陈启胸口喷出!不是血!而是那股被压抑的、因愤怒再次被引动的残符凶戾之气!那黑骑手指离苏离胸前不到一寸,骤然感到一股针刺般的灼烫,如同被烧红的烙铁虚按了一下!他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有些惊疑地看向陈启胸口那片深褐色的暗沉血渍。
陈启自己也是一怔。胸口的灼痛再次清晰,残符的低沉嗡鸣又在血痂下震荡。
罗烈冰冷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伤重的带进去!其他人在外面!警戒!敢碰那女子,废手!”他对那意图检查苏离的黑骑下了最后通牒。随即头也不回,当先一步,踏入了那如同怪兽喉咙般漆黑幽深的庙门。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庙内回荡出空洞的回音。
陈启再无余力多言,几乎是被一个黑骑推搡着踉跄跟进。阴寒腐朽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远比外面浓烈百倍!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只有疤脸校尉随后跟进,手中擎着一支粗大的牛油火把。跳跃的昏黄火光只能勉强驱散门后丈许的浓稠黑暗,勾勒出巨大的、积满灰尘的残破神龛轮廓,倒塌断裂的石柱如同猛兽的巨齿倒刺。满地碎砾、断木和厚厚的尘埃如同埋葬尸骨的坟场。空气冰冷得如同千年寒窟,那股若有若无的滴水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来源在庙宇更深处不可测的黑暗里。
“丢这边!动作快!”疤脸校尉指了指靠近墙角一处相对平坦、却也布满灰尘的角落。
陈启几乎是被甩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眼前一黑。旁边噗通两声,是杨少白和苏离被同样粗暴地丢下。苏离似乎被震得闷哼了一下,再无动静。杨少白如同尸体般瘫软着。
疤脸校尉将火把用力插进旁边一根半塌立柱的缝隙里,火光稳定了一些。他看也没看地上三人,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守卫在入口内侧的阴影中,侧耳倾听着庙外寒风中同伴的警戒布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外的浓黑。
短暂而诡异的寂静降临。
破庙内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压抑,仿佛无数看不见的亡魂在冰冷的空气中悬浮、窥视。陈启挣扎着坐靠在冰冷的墙角,后背紧贴着布满灰尘苔藓的粗糙石壁,寒意直透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前火烧火燎的剧痛,他能感觉到新鲜温热的血正缓慢渗出,浸透衣物。旁边,苏离蜷缩得像只受惊垂死的幼兽,微弱的气息时断时续,胸前那粗布包裹处,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正不断向外弥漫。
而杨少白……陈启侧眼瞥去。这个人仿佛彻底变成了一具空壳,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胛上,两支狰狞的弩箭尾羽像恶毒的标记,硬生生嵌入身体。那箭杆附近粗糙撕开的衣物破洞下,深紫色混合着黑泥的伤口边缘在火把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
“嗬…”苏离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气音,如同垂死的呻吟。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颤抖,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她惨白如纸的额头。
陈启心头一紧,强忍着移动的剧痛,艰难地向苏离挪近了些。他伸出手,想去探探她的额头是否滚烫。就在他颤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离额前冷汗浸湿的碎发时——
噗!
一声极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
陈启胸口那片早已被鲜血浸透、紧贴在皮肤上的粗布碎片猛地一烫!仿佛里面沉寂的烙铁瞬间被点燃!
几乎同时!
原本裹住苏离胸前那块龟甲的粗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内部撕裂、绷紧!
刺啦!
细微的裂帛声中,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无比纯粹凛冽的幽蓝色光晕!如同深埋冰川之下的万年寒气,毫无征兆地从层层粗布的缝隙中迸射出来!如同冰冷的鬼火,瞬间照亮了苏离胸前小小的、被包裹覆盖的核心区域!那光很淡,却带着一种冻彻灵魂的冰寒质感,死死压向她身前的黑暗!
嗡!!!
幽蓝光晕乍现的刹那!紧贴陈启胸口的残符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凶暴!如同遭遇了致命的宿敌!青铜残片的边缘,一点更加凝练、如同熔融赤铜般的血红色光斑猛然刺破污浊的布料,倔强地亮起!那红光滚烫、暴戾,充满了毁灭性的古老血咒气息,与苏离龟甲迸发出的幽蓝冰光针锋相对!
赤红对上幽蓝!
灼热对撞冰寒!
死寂的破庙角落,瞬间被这两股完全对立、同样古老诡谲的光芒所笼罩!光芒并不强烈,却足以驱散附近一小片火把投射的昏暗。苏离胸前那块被粗布裂口暴露出来的诡异龟甲的一角,在幽蓝光晕包裹下清晰可见——巴掌大小,深黑色甲壳上遍布细密如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裂纹深处,都有粘稠得如同活血的墨绿物质在幽蓝光晕的刺激下缓缓蠕动、渗出!一种深邃到令人绝望的衰败与剧毒气息弥散开来!
而陈启胸前那片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布片下,露出的残符轮廓一角同样被赤红光芒覆盖!那并非完整图卷,是撕裂后的一小块!断裂边缘如同残差的獠牙!其上的纹路扭曲复杂,隐隐似星河流转!边缘处青铜质地在红芒下泛着古老冰冷的金属光泽,正与那幽蓝龟角隔空激烈对撞!
两种光芒互相侵蚀、排斥!交界处不断爆出极其微弱的、如同电花迸溅的“滋滋”声响!细密刺耳!苏离和陈启的身体同时剧烈抽搐!苏离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哽咽,陈启则死死咬住牙关,嘴角溢出带血丝的涎沫,眼前金星乱冒!
“统领!这庙里……”门口的疤脸校尉也瞬间注意到了角落的异变!那诡异的双色光晕如同坟茔间的鬼火,在黑暗古庙中格外扎眼!他惊疑回头,压低声音急促示警。
罗烈正立在斜前方一根断裂石柱的阴影下,双手抱胸,点钢枪靠在脚边。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在幽暗光线下如同两点幽幽鬼火,一直沉默而冰冷地注视着庙门外的动静。此时,当幽蓝冰光与赤红血芒在庙角同时亮起、激烈对撞的瞬间——
罗烈那双仿佛恒古冰封、不起波澜的独眼深处,骤然掠过一道比外间寒冰还要刺骨的锐芒!如同雪夜荒原中伺机已久的孤狼嗅到了猎物的鲜血!他猛地侧身,整个动作悄无声息却又带着蓄势待发的雷霆之势!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破昏黄火把光线的界限,穿透角落翻腾的光晕,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陈启胸前那片被红光笼罩、勉强露出一角的撕裂青铜残符之上!
就是它!
罗烈瞳孔深处,冰冷的怒火如同火山下的熔岩在无声咆哮翻滚!师父血染拓片上那巨大的青铜门……这碎裂青铜残片散发的波动……竟隐隐有一丝本源相近!
砰!
就在罗烈目光聚焦的刹那!
杨少白那如同尸身般毫无动静的身体,突然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被无形提线扯动的姿态猛地向侧面弹动了一下!力道之大,甚至将他肩背上两支插得很深的弩箭尾羽都震得微微发颤!箭杆根部渗出的黑红污血瞬间涌出更多!
他依旧紧闭双目,脸色灰败如死人。但一只手!那只垂落在冰冷石地上的左手!却极其突然地、如同被冻僵的毒蛇般猛地抬起!五根苍白瘦长的手指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怪异角度扭曲抓握!掌中赫然紧攥着一件东西!
一个婴儿拳头大小、非金非木、通体浑圆黝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微如蚊蚋的诡异蝌蚪文的罗盘!
正是他祖传的那件!不知何时,他竟然一直死死攥着!
那罗盘原本如同死物,黯淡无光。然而!就在杨少白的手掌抬起、罗盘被暴露在角落冰蓝与血红光晕交织笼罩下的瞬间!
嗡——!
罗盘表面骤然亮起一片极其黯淡、却又异常清晰的星点光芒!如同微缩的星河被瞬间点燃!数十点极其细小的、米粒般大小的幽光在罗盘表面疯狂跳跃闪烁!这些星点光芒并不属于冰蓝或血红,而是一种纯粹、冰冷、带着强烈推演计算意味的银白色光点!
它们仿佛被那两股对抗的力量所吸引、激发!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罗盘上刻划的复杂天轨纹理疯狂流动、碰撞、推演!
杨少白那只抬起的、如同枯骨的手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冲击!他那紧闭的眼皮也在痛苦地抽搐!最终——
那些疯狂流动的银白星点,以快得看不清轨迹的方式骤然凝聚、停滞!瞬间在陈启胸前那一点爆发着血光的残符正上方,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清晰的银白色箭头!紧接着!箭头瞬间分裂!
分出两道更细的、却更加急速刺目的银色丝线!
一道!如同闪电般刺向残符血光内部!银光没入的刹那,盘面上代表着残符血光区域的银点骤然变得如同烧红的铁珠!
另一道!则如同追踪的银线,狠狠钉向苏离胸前那块散发幽蓝冰光的龟甲!罗盘上代表龟甲的另一个光点瞬间被刺目的冰蓝占据!
嗡鸣声中!
杨少白紧握罗盘的枯瘦手臂如同遭受了无形重击!猛地向下一沉!手腕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灰败的脸上,死尸般的眼皮竟然在罗盘银光爆发时猛地向上翻开!
露出的眼球依旧没有焦点,茫然如同浑浊的玻璃体。
然而,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到如同两块枯木用力摩擦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梦魇般从他毫无血色、紧闭的双唇齿缝间硬生生挤了出来:
“…吞…”
“它…们…”
“…在…互…相…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