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道锐利的破空声!密集如同夏日急雨!比刚才那穿云裂石的一箭更为急促、数量更为惊人!它们不是来自遥远的不可知处!
而是来自更高坡地的边缘!来自那些刚才被薄雾和树影遮挡的、相对开阔的草甸后面!
那是一片乌云!
一片由箭矢组成的、带着死亡哨音的乌云!
这些箭矢角度刁钻无比!并非漫无目的抛射!大部分精准地覆盖了坡顶与下方响马队伍连接的交汇区域!更有十几支箭簇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弩箭,如同长了眼睛,射向冲在最前、对陈启威胁最大的几名持刀悍匪!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残酷!
几个悍匪举刀的手臂直接被强劲的箭矢贯穿!臂骨碎裂!弯刀脱手!
更有人直接被射穿肩胛或大腿!惨叫着摔落马下!
一支力道更猛的长箭,甚至将一匹刚刚人立而起、试图跃上坡顶的滇马当胸贯穿!悲鸣着滚落坡下!
冲锋的黑色洪流,如同撞上了一道隐形的钢铁闸门!被这突如其来、来自头顶更高位置的精准箭雨,硬生生拦腰斩断!切割成了上下两截!
坡顶的混战瞬间被强行打断!被压在平台边缘、即将陷入重围的陈启,压力骤然减轻!他拄着弯刀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如同油彩般糊在脸上,胸前的破布下,那块滚烫的残符正剧烈搏动,仿佛在呼应着这突来的杀伐!他猛地抬头,血红的视线越过厮杀的人群和垂死的哀嚎,望向号角响起的高处!
几乎就在箭雨泼下的同时!
更震撼的蹄声响起!沉重!密集!带着一种铁甲交鸣般的整齐韵律感!
比独眼龙响马更迅猛!更冷酷!如同开闸的黑色洪流,从高坡草甸的边缘地带狂涌而出!
同样是黑色!但这些黑色迥然不同!
他们人数同样约三十余骑!战马却更为高大雄健,即使是在山区也保持着惊人的纪律和冲击力!骑手全身覆盖着一种哑光、沉重、布满细微凿痕的奇特厚甲!肩甲厚重,护心镜闪烁着幽沉的光泽!这种甲胄不像清廷官制,反而透着一股远古蛮荒的粗犷与厚重!每一名骑手都裹着同样漆黑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冷酷、漠然,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冰冷的机器!他们腰间斜挎着近一人高的巨大硬木角弓,背负重箭囊!手中赫然握着清一色的、长度惊人的陌刀!刀身厚重狭长,接近丈余,刃口在昏暗中流动着一种沉重冰冷的寒光!
为首者!一身乌沉沉鳞甲尤为厚重!身形精悍,坐骑是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的巨马!他并未持陌刀,一杆通体黝黑、大枪尾端却闪烁着几缕暗红符纹的丈二点钢枪斜持身侧!马侧挂着的牛角号刚刚从他嘴边放下。他策马停在最前,冷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向下扫射着坡道上陷入混乱、伤亡惨重的独眼龙响马残部,如同审视一群待宰的猪羊!没有任何呼喝,只有一种沉默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威压!
他身后的黑甲铁骑如同雕塑般静静立定在坡上,如同一片沉默的死亡乌云!但那柄柄斜指地面的陌刀锋刃,已经宣判了下方残敌的结局!冰冷!肃杀!无声的宣告!
这股力量的突然降临!带着碾压的姿态!
“卸……卸岭……!”坡下一个侥幸未被箭雨射中的悍匪,正好抬头看清了这队可怕黑骑的装束,当他的目光扫过为首者骑枪枪尾那醒目的暗红符纹,以及更近处,另一名黑甲骑士无意中反手持握的陌刀刀柄末端时——那里赫然刻着两个繁复森然的古篆字!
“卸岭”!!
两个字如同炸雷在那悍匪脑海炸响!他惊恐到扭曲的面孔瞬间化为死灰!那是一种铭刻在滇缅道上无数亡命徒骨髓深处的恐惧!“跑!!是卸岭!卸岭道兵!!快……”他最后那个“跑”字只发出了半个音!
呜!
为首的黑甲骑士手中的牛角号再次短促而凄厉地响起!
呜!
呜!
呜!
他身后肃立的三名骑手同时吹响了挂在马鞍旁的、稍小的牛角号!声音尖锐急促,如同催命的锁链!
轰隆隆!
静止的乌云瞬间化为毁灭的风暴!三十余柄丈余长的沉重陌刀高高扬起!在骑手精准的控马下,沉重的黑甲洪流如同山崩地裂!从高坡上俯冲而下!直扑那被箭雨射得七零八落、心胆俱裂的独眼龙响马残部!
那气势!那速度!
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冲出的是来自九幽深渊的勾魂使者!
坡顶的陈启浑身紧绷!瞳孔骤缩!卸岭?道兵?!他本能地向后挪了一步,挡在昏迷的苏离和杨少白身前。他手中的弯刀还在滴着血,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这股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重甲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螳臂当车!这才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杀!
没有呼喊!没有咆哮!只有冰冷急促的号角!只有陌刀劈砍骨肉、撕裂空气的恐怖风压!
噗嗤!
咔嚓!
咔嚓!
比刚才响马屠戮马帮更为血腥、更为残酷的场景瞬间上演!
陌刀!重型破甲步战之王!在高速冲击的骑兵手中,被赋予了更加恐怖的破坏力!如同巨大的斩马剑!
那些被箭矢伤到的悍匪,或者试图仓皇调转马头逃跑的家伙,在这种力量和武器的碾压下,脆弱得如同草芥!
一柄柄沉重的陌刀带着万钧之力挥落!
人马俱碎!
弯刀格挡?如同朽木碰钢钎!瞬间折断,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
试图催马加速?乌黑的刀锋掠过!连人带马头颈分离!
惨叫声!骨折声!马匹临死前的哀鸣!金属撕裂厚革、切碎骨头的恐怖闷响!瞬间填满了整片坡道!
效率!如同流水线作业!
清场!
这支后来出现的黑甲“卸岭”道兵,如同开足了功率的绞肉机器!目标明确!动作精准!每一次挥刀都带走一条或数条生命!没有丝毫怜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冷酷如冰的眼神,甚至没有因杀戮而产生一丝波澜!他们只是在执行清除垃圾的指令!
仅仅几轮冲锋!
坡道之上,再无一个还能站立的独眼龙响马!
残肢、碎肉、倒毙的马尸、泼洒在泥浆和岩石上的浓稠血浆……将这片斜坡彻底染成了地狱的色调!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令人窒息!
杀戮平息。
沉闷的蹄声停了下来。除了为首者和几名校尉,其余黑甲骑士收刀肃立,控制着战马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之中。冰冷的金属甲叶摩擦声微弱响起。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血腥味在冷风中飘荡,以及伤马偶尔发出的低微悲鸣。他们如同黑色的礁石,静立在猩红的血海之上。
陈启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岩石,粗重的喘息带着血腥味。手里的弯刀犹在滴血,虎口震裂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全身肌肉紧绷如钢弦,像一头警戒的孤狼,用身体死死护住身后昏迷的两人,目光锐利如同淬毒的刀锋,紧紧锁住坡地中央。
为首的黑甲骑士勒住缰绳,缓缓策马,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片稍微干净的碎石地面。他胯下那匹黑得发亮、异常神骏的巨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喷出浓重的白气,似乎在为方才的杀戮而兴奋。
那人并未戴头盔,只束着简单的嵌铁皮冠,露出饱经风霜却棱角如削的侧脸。肤色是常年山地风雨打磨出的深褐色,眼窝深陷,一道寸许长的陈旧疤痕从右侧额角斜斜划过眉骨尾端,非但没有破坏那份冷硬,反而平添了令人心悸的凶悍。他身形精悍结实,一身乌沉沉的鳞甲覆盖全身,关节处透出内里深色劲装的质地,没有多余的披挂装饰,简洁到冷酷。他手中那杆丈二点钢枪斜持身侧,枪身通体黝黑如墨,唯独特制的钢质枪尾镌刻着几道暗红色的符文,在昏沉的光线下微微氤氲,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威严。
他没有立即开口,如同矗立的铁碑。那双眼睛,冷漠得如同雪山深处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流动,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坡顶这片小小的杀戮场。目光先是掠过那些被清剿殆尽的响马尸体,随即落在被陈启护在身后的苏离和杨少白身上,短暂停留,仿佛审视货物。最后,那双冰锥般的视线,定格在陈启身上。
陈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审视他骨头里藏着的秘密。胸前的伤口在剧烈心跳下传来撕裂的痛楚,那灼烫的残符碎片紧贴肌肤,搏动得越来越狂暴,仿佛濒临爆发的火山口!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在那片渗血的破布上多停留了半秒,更似乎穿透了衣料,钉在了那片残符之上!
“罗统领。”
旁边一名同样身着乌甲、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刀疤的精悍校尉策马靠近被称为“罗统领”的首领,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铁器摩擦。他的目光也扫过陈启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勐卡土司‘养’的这群‘黑鸦’倒是利索,全料理了。按前些日子的线报,独眼豹最近在帮勐卡土司秘密走大宗的‘黑金粉’水路改陆路,想绕开关卡……”他微微偏头,下巴朝下方泥沼旁那些被响马从盐袋里掏出的、散落浸泡在血污中的鸦片膏块示意,“看来货在这。独眼豹死了,这些‘黑金粉’……”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货如何处理?按道上规矩,剿灭了运私货的匪,货就是战利品。
姓罗!
陈启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如同楔子敲进脑海!苏离昏迷前那破碎的警告再次响在耳边:“找…找姓罗的…山巅有庙…残符…有印记…”是他吗?眼前这个如同地狱阎罗般的卸岭统领?姓罗?!
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残符紧贴胸口的灼烫感骤然飙升!如同失控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闷哼出声!更让陈启心惊的是,身旁昏迷的杨少白,肩背靠近脊柱、衣料掩盖下的位置,竟突然隐隐透出一线极其微弱、却尖锐无比的幽绿光泽!仿佛呼应着罗烈那杆枪尾符文的微光!那绿光只一闪,又迅速沉寂下去,快得如同幻觉!而杨少白本人依旧毫无反应,面如死灰。
罗烈?
罗烈端坐马上,甚至没有去看那校尉,深邃冰冷的目光如同钉在陈启身上。对于校尉提到的价值不菲的鸦片烟膏,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穿透陈启竭力保持镇定的表情,锁定在他护在身前那片不断渗出新鲜温热血渍的胸口破布处!那血迹新鲜、温热,带着一种迥异于寻常伤口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
“货?”罗烈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质地,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撞进陈启的耳朵。
“……不要。”
沉默一瞬。
他那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扫过下方血腥的泥沼,在那堆被响马粗暴撕开散落、沾满黑泥和血水的盐袋和油纸包裹上掠过,不带一丝留恋。
最后,他的视线再次定格在陈启胸前那片刺目的血迹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如刀的波动。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手骨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和细微的疤痕,食指轻轻向前一指。
目标!
赫然直指陈启!
然后,冰冷的声音如同磨刀石磨出的锋刃,斩钉截铁: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