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雪满门泪(2 / 2)

砖头的砸击让陈启身体一震!在这生死刺激下,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屈起右膝,猛地朝着墙面狠撞过去!膝盖骨撞在冰硬的青砖上,剧痛瞬间刺激了他!身体里残余的力量被这一撞强行激发出来!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带着决绝!他右脚脚掌在墙根下堆积的一堆硬邦邦、不知冻结了多少污物的垃圾上猛地借力一蹬!身体借着这股混合着剧痛的力量,竟硬生生地向上拔起了尺许!

左臂紧跟着狠狠扫出!手肘重重地、没有任何技巧地砸在那片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冰冷墙头!

噗!

沉闷的撞击声!墙头的积雪被他砸得四散飞溅!

他终于用这条伤臂短暂地借到了支点!

右手在这一瞬间闪电般地探出!五指成爪,带着被寒冷冻得麻木的刺痛感,死死扣进了墙头冰雪深处、那块冰冷的、露着一小截边角的断裂青砖缝里!

手指上传来的冰冷坚硬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摩擦痛楚!指甲在瞬间翻裂!皮肤被粗糙冰冷的砖棱刮破!鲜血瞬间渗出,将覆盖的积雪染红!

这股剧痛反而成了鞭策!陈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近乎野兽受伤的咆哮!腰腹和右腿残余的力量在身体被吊在半空的瞬间轰然爆发!

嗤啦——!

伴随着布料撕裂和皮肉摩擦碎冰的刺耳声响!混合着身体重量带来的巨大撕扯力!他整个身体如同挣脱了罗网的孤鸟,竟无比狼狈地、硬生生地翻过了围墙顶端的积雪带!

身体重重摔在围墙另一侧的深雪堆里!冰寒刺骨的积雪瞬间灌满了口鼻!砸落时的震动牵动了全身新伤旧痛!冰冷的雪如同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伤口!

“在那边!翻过去了!”

“狗娘养的!身手还挺利索!追!”

“放枪!上头说了死活不论!”

砰砰!!

杂乱的吼叫和两声刺耳的枪响在围墙那头猛然炸开!子弹带着灼热的尖啸,狠狠撕裂飘飞的雪幕,噗噗地钉在了围墙顶部!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浇头!陈启几乎是用身体蠕动挣扎着从冰冷的雪堆里爬了出来!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膝盖刚刚撞墙的地方剧痛钻心,左臂更是像折断了一样疼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血肉模糊,鲜血在冰冷的雪地上点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甚至不敢去感受那穿透骨髓的寒冷和痛楚!围墙对面的喧嚣、枪声和死亡的威胁比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跑!必须跑!

他手脚并用,在齐膝深的积雪里挣扎着扑腾起来,踉跄着冲向对面小巷的深处。每跑一步,都扯动着全身撕裂的伤口,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身后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猩红刺目的印记。

风雪打着旋儿,如同漫天飞舞的纸钱。冰冷的雪花无情地砸在他的脸上、脖颈上,和伤口渗出的温热血迹混在一起,冰冷滚烫交织。

奔逃中,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破碎棉袄内襟里层,那方温热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祖传铜印还紧紧贴着皮肉。手指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存在,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和剧痛后的麻木。

可就在这时!指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在那铜印包裹着的、里层衣服夹缝里,有什么坚硬细小的碎片刺痛了他的皮肤!不像是发丘印本体!

他脑中一片混乱,惊惶和巨大的悲痛让他无法思考。是爷爷留下的残符的碎片?还是……刚才碰撞墙头时溅进来的碎冰或砖屑?

顾不上了!身后不远处传来日本兵粗野的叫骂和哗哗的蹚雪声!他们绕过来了!也许下一刻子弹就会从背后射来!

他咬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拼尽全力往前猛冲!不知跑过了几条漆黑狭窄、同样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小巷。剧烈的喘息扯动着他撞伤的膝盖和血淋淋的手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火辣的剧痛。

身后的追兵似乎被拉开了一段距离,叫骂声变得模糊。但寒风依旧在耳边凄厉呼啸,如同万千亡灵在哭嚎。

拐过一个堆满了不知什么破烂杂物的死胡同角落!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倒塌了大半边屋顶的破庙!

断壁残垣,枯败的草木从残破的泥塑神像空隙里顽强生长出来,又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破口子。

没有别的路!

陈启一头钻了进去!冰冷的空气混杂着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破庙内部狭小逼仄,地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碎瓦烂砖。寒风夹杂着雪沫从屋顶巨大的破洞灌入,如同死神的呼吸吹拂。

他靠着一根还算完整的、冰冷的立柱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每一次吸气和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钻心的疼。

门外风声呜咽,追兵的声音被风搅碎,听不真切,但那种被猎杀的威胁如同冰冷的蛛网,依旧笼罩着他。

刚才逃亡中指尖碰到的硬物还在怀里硌着皮肤。那温热的发丘印紧贴着心口,带来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虚幻的温暖。他喘息稍定,忍不住再次伸手,小心翼翼地隔着破碎的棉袄内襟,摸向那紧贴皮肉鼓囊的地方。

摸索着,艰难地撕开内襟被冻得僵硬、又被冷汗血水浸染的布料一角。指尖触及的,首先是铜印方正的轮廓。但在靠近它底部边缘,被牢牢包裹着保护起来的位置,指尖触碰到了几粒冰凉坚硬、尖锐碎屑的触感!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弄,终于从棉絮和破损布料的缝隙里抠出了一小片东西。

借着破庙顶巨大窟窿漏下的一点黯淡雪光。

指尖捏着的,是一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布满了尖锐的毛刺,表面极其薄,残留着与那残符同源的、极其暗淡微弱的奇异纹路断痕。断茬处是新鲜的断裂痕迹。

陈启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到了天灵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死死捏着这片冰冷的碎片,几乎要将它嵌入掌心的肉里!锐利的边缘刺得生疼。

爷爷……爷爷的符!祖父拼死护住的半块符咒!没了?!剩下的只有这片碎片?!

怎么可能?!怀里的符咒呢?!!

他发了疯似的双手摸索着胸前!隔着破碎的棉袄疯狂地抓握着!

没有!除了那枚温热的铜印和这片冰冷的断茬!那半块符咒真的不见了!或许是在刚才亡命翻墙逃窜的剧烈碰撞中,和这片断茬一起崩飞了出来?!这块碎片可能只是在那碰撞瞬间溅射进衣襟深处的?

巨大的恐慌和无法承受的失落如同冰水灌顶!他感觉自己最后的支撑都在崩塌!是弄丢了吗?如果只是遗落在房墙的角落……被追兵捡到?落入日本人手里?爷爷的牺牲、那扇门后的秘密……陈家沉冤得雪的希望……这一切……难道都毁在了自己逃跑的路上?!

悔恨如同毒蛇噬心!比膝盖的撞伤、肩头的箭毒、浑身撕开的伤口更痛!

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

破庙外面不远处的雪地里,似乎有东西翻倒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粗鲁模糊的咒骂和皮靴踩踏积雪的吱嘎声!

追兵发现他了!

陈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悔恨!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念头!他猛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向破庙更深处、几尊倒塌了大半、积满厚厚灰尘的泥塑神像背后缩去!动作间牵扯到伤处,痛得他眼前发黑,牙关紧咬得牙龈都渗出血来。

他背靠着冰冷残破的神像泥座,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枚染血的铜印和那片冰冷的残符碎片几乎被他捂得嵌入皮肉。

脚步声和叫骂声在外面短暂徘徊了片刻,似乎是踢翻了什么东西,随即骂骂咧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风雪依旧在庙外呼啸。破庙顶那个巨大的窟窿如同魔鬼的眼睛,无情地洒下冰冷的雪片。冻僵的身体麻木地承受着寒冷,唯心头那滔天的恨与悔在熊熊燃烧,灼得他灵魂都在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