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顺着破败的庙顶缓缓流淌。苏小白蹲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指节因用力攥着枯枝而泛白,把最后一根干柴塞进火堆。火星裹着细碎的灰烬噼啪炸开,映得他鼻尖沁出的汗珠闪闪发亮,粗布衣襟也被烤得卷起焦边。
破庙四壁布满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仿佛随时会坠落。东南角的神像早已被虫蛀得只剩半截身子,斑驳的金漆剥落,露出内里腐朽的木芯。泥塑的手指僵硬地指向庙外漆黑的山林,指节处还挂着片残破的红布,在风中簌簌发抖,像极了被撕裂的招魂幡。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混着檐角铜铃的幽鸣,在空荡荡的殿堂里激起阵阵回响。
“小白,给我递块肉干。” 赵大雷的粗嗓门震得梁上积灰簌簌掉落,他正靠在神龛边打磨砍柴刀,锈迹斑斑的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苏小白刚要起身,目光却被神像背后的墙壁拽住 —— 那里的石灰层剥落处,几道深褐色的爪痕蜿蜒交错,最宽的一道足有巴掌长,边缘还凝着暗红的血痂,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的杰作。
夜露凝结在苏小白发梢,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左手无名指传来针刺般的灼痛。常年佩戴罗盘磨出的茧子下,血管突突跳动,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猛地扯开衣襟,那枚祖传的青铜罗盘正悬浮在半空,饕餮纹如同活过来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吐着滚烫的金光。
这不可能... 苏小白踉跄着扶住岩壁,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震得他耳膜生疼。爪痕交错的岩壁深处,灰黑色兽毛随着金光流转若隐若现,每一根都像是用烧焦的铁丝拧成。当他颤抖着凑近,腐肉发酵的酸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兽毛根部还凝结着暗紫色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火般的幽光。
岩壁突然传来细微的剥落声,苏小白本能地后仰,三块带着爪痕的碎石擦着鼻尖坠下。坠落的碎石间,他瞥见兽毛末端竟有倒钩状的骨节,如同淬毒的暗器,在泥土中划出三道焦黑的灼痕。
“怎么了?” 林青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风的清冽。苏小白回头时,正撞见她将长剑归鞘的动作,月白色的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淡青色的血管。她刚去庙外巡视回来,裙角还沾着草叶上的露水,在火光里泛着细碎的银光。
“墙上有爪痕。” 苏小白指着墙壁,声音有些发紧。林青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凝起寒霜。她抽出长剑,剑身划过空气发出龙吟般的轻颤,月光透过破窗斜照进来,在她侧脸勾勒出银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苏小白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胸腔里像是被塞进团浸了冰水的棉絮。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营地,将她束发的白绸吹得猎猎作响,那抹莹白与她手中颤抖的青锋剑遥相呼应。他的思绪不受控地飘回三日前的山涧,那时她刚突破炼气期,发间的白玉簪沾着晶莹水雾,眉眼还带着初入修仙界的懵懂,此刻月光却将她的下颌线雕刻得锋利如刀,唇瓣抿成的淡粉色直线,恰似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晶,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篝火突然爆出一声脆响,赤红火苗裹挟着细碎火星飞溅到她玄色裙裾边,在布料上灼出焦痕。她却恍若未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树干上那道半尺长的爪痕,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树皮里。苏小白看着她后颈暴起的青筋,忽然想起宗门典籍里记载的妖兽夜枭,那是种会在月圆之夜蚕食修士元神的邪物,而今夜,正是朔月。
“这是铁脊狼的爪印。” 林青烟用剑尖挑起那撮兽毛,声音压得很低,“但寻常铁脊狼的爪痕不会有这么深,而且……” 她突然顿住,剑尖指向爪痕末端的分叉,“这里有灵力波动,是妖兽。”
苏小白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冰凉的汗珠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在道袍内衬晕开深色痕迹。他死死攥着腰间储物袋的手指微微发白,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妖兽图鉴》上铁脊狼的狰狞画像 —— 那锋利如刀的獠牙、布满倒刺的尾巴,以及坚若玄铁的脊骨,成年个体甚至能轻易撕碎练气期修士引以为傲的护体罡气。
颤抖的指尖在储物袋中摸索,青铜罗盘被猛地抽出时撞在袋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幽紫光芒在火光映照下诡异地流转,罗盘表面繁复的卦象纹路仿佛活过来般扭曲蠕动。原本静止的指针突然开始疯狂旋转,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最终 “咔嗒” 一声精准定格,针尖如同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指向庙外后山方向。尾端的流苏无风自动,每根丝线都绷得笔直,发出细密如蛇信嘶鸣的声响,仿佛在提前奏响死亡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