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打开最场的霉味里翻出来的,用白酒泡了三天;几片鹿角胶,是上次给王德安治跌打损伤剩下的;还有几根人参须,是他托王德安从御膳房要的——御膳房的人参须是给皇后熬粥用的,他硬着头皮要了一点,藏在袖中带回来。
他把这些药材碾成粉,混在蜜炙陈皮里,调成丸药。丸药是深褐色的,像颗小蜜饯,他放在手心,对着灯光看——那是他能给皇后的,最好的东西。
次日清晨,凌云把丸药交给周阿婆。老人接过丸药,手在抖:“大人……这……”
“阿婆放心。”凌云笑了笑,“这是蜜丸,甜的,娘娘爱吃。”
周阿婆攥着丸药,眼泪掉在瓷瓶上。她想起皇后昨夜咳得厉害,连眼睛都肿了,要是能吃口甜的,说不定能好点。
凌云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这样,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却吃着糙米。他摸了摸怀里的脉案,想起皇后枕边的薄荷香包,想起她咳得蜷成一团的样子。
“阿婆,”他说,“娘娘会好的。”
周阿婆点头,把丸药放进怀里。她望着凌云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御药房,才敢擦掉眼泪。阳光穿过夹道的梧桐树,洒在她身上,她摸了摸发间的铜簪——那是皇后当年给她的,说“等我做了皇后,给你打支金的”。
如今,皇后还在熬,她也还在熬。而那个年轻的医正,也在熬。
熬着熬着,总会熬出头的。
午后,凌云去晒药场。他蹲在竹席前,翻晒茯苓。阳光晒得他后背发烫,可他不在乎——茯苓要晒足七日,每天翻三次,才能去掉霉味。他拿起一块茯苓,掰开,内里已经干了,带着淡淡的药香。
旁边的小太监凑过来:“大人,周院使说,杂役医舍的药材不用晒这么久……”
凌云抬头,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是医正。”他说,“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
小太监挠头,捡起一块茯苓,学着凌云的样子翻晒。阳光里,茯苓的香气飘起来,混着凌云身上的药味,像某种倔强的希望。
傍晚回医舍时,凌云怀里多了包晒干的陈皮。他把陈皮放在桌上,用白酒泡上。酒气混着陈皮的香,飘满整个屋子。他坐在桌前,翻开脉案,在最后写了一行字:“皇后娘娘,再等等。”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医舍的破窗纸上。凌云望着月亮,想起皇后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为皇后诊脉时,她露出的笑,像春天的桃花,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他握紧笔杆。
他会等到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