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打开的瞬间,凌云的眉峰皱成了川字。陈皮是五年前的旧货,掰开能看见内里的虫蛀痕迹,像爬满了白色的小蛇;甘草更糟,颜色发黑,捏一把碎成粉末,落在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捏着甘草,指节泛白——不是心疼药材,是皇后脉案所需的人参、川贝、雪蛤,一概没有。没有这些,连基本的润肺固本都做不到。
“知道了。”他垂眸应下,将破布包收进柜子。指尖碰到柜门的铜锁,锁孔里塞着半根头发,想来是上任杂役留下的。他抽出头发,扔在地上,听见门外传来太医院医官的笑谈:“那野路子昨儿半夜还在翻药典?怕不是想偷学我们的方子?”
凌云握笔的手一顿,墨汁在脉案上晕开个小团。他盯着那团墨迹,忽然笑了——朱元璋要的,怕就是看他如何在泥里扎根。他要的不是舒服的屋子、上等的药材,是看清太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里的脏事。
午后,凌云去御药房取药。路过晒药场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些铺在竹席上的药材:晒干的黄芪、党参,还有堆在角落的茯苓。他摸了摸怀里的脉案,那里夹着周阿婆昨天偷偷塞的消息——皇后昨夜咳得轻了些,可足心还是冷。
“大人,要帮忙吗?”一个晒药的小太监凑过来,是王德安的远房侄子。
凌云摇头,指尖掠过茯苓的表皮:“这些茯苓,晒得够透吗?”
小太监挠头:“晒了三天,应该……应该够了。”
凌云弯腰捡起一块茯苓,轻轻掰开——内里还有点潮湿,带着股霉味。“不够。”他说,“得晒足七日,每天翻三次。”
小太监睁大眼睛:“可……可周院使说,杂役医舍的药材不用晒这么久……”
“我是医正。”凌云将茯苓放回竹席,“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
傍晚回医舍时,他怀里多了包晒干的陈皮——是从晒药场偷偷拿的,用白酒泡了半个时辰,去尽了虫蛀的痕迹。他坐在桌前,将陈皮切成细丝,放在砂锅里慢炒。药香混着潮湿的霉味飘出来,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比任何香料都踏实。
窗外,月亮爬上了太医院的屋顶。凌云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皇后枕边的薄荷香包,想起她咳得蜷成一团的样子。他摸了摸案头的药臼,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我会治好娘娘的”。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油灯摇晃。凌云将炒好的陈皮装进瓷瓶,贴上标签:“蜜炙陈皮,润肺止咳。”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医院的泥,他踩定了。而皇后的病,他治定了。
注:本章通过环境细节的极致描摹(霉味、虫屎、破布包、裂桌角)、人物动作的微观刻画(捻米、尝粥、捡茯苓)、感官体验的立体铺陈(嗅觉的霉味、味觉的糙米、听觉的嘲讽),将凌云“泥里扎根”的隐忍与坚韧具象化。同时,通过“炒陈皮”“偷晒茯苓”等细节,提前铺垫他后续“清理太医院药材”的伏笔;“朱元璋的考验”与“皇后的责任”两条线交织,让他的“忍”有了更厚重的动机——不是妥协,是为了更长远的反击。最终,以“月亮下的药瓶”收尾,既保留了压抑感,又传递出“黎明前的坚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