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喝的生水、吃的不干净东西,就像那刮起来的风! 风一吹,就把火星子从着火的柴火棍上,吹到旁边干透了的草垛子上。一传十,十传百,火势就这么起来了!”
“所以,要灭火,就得对症下药!”凌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把着了火的柴火棍赶紧搬开,圈到一块没草的空地上, 这叫隔离!火星子就吹不到别的草垛了!”
“给还没着火的草垛子提前泼上水, 火星子就算吹过来,也点不着!这叫预防!”
“这才是救整个张家屯的根本办法!围着火堆磕头,只会被烧死!”
这番“火灾论”比喻,生动形象,层层递进,将复杂的防疫原理化为了村民生活中最熟悉、最恐惧的场景。张有福和赵老四听得目瞪口呆,原先堵塞的思路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了一道缝隙。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一丝……动摇。
然而,根深蒂固的疑虑并非一个比喻就能完全消除。赵老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迟疑道:“凌……凌郎中,你这说法……听着是有些道理。可……这喝开水、骨肉分离的事,终究是……闻所未闻啊。万一……万一没用呢?”
气氛再次微妙地紧张起来。
面对这最后的质疑,凌云知道,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和决心。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赌注。
“我知道!”凌云斩钉截铁地说,目光如炬,直视赵老四和张有福,“我知道各位不信我凌云这个外乡人!但请你们信这个救火的道理!信这眼睁睁要烧死人的大火!”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力量沉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三天!只要三天!不需要全村都动,就在屯子边上,划出几户人家,愿意信我的,组成一个‘试验区’。这几户,必须严格按我说的做:滴水入口必烧开,家有病人立刻送到我设的隔离区,由我统一用药照料!三天!就三天!”
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三天后,若这几户人家里,再有新的人病倒,或者隔离区里的人死掉一大半,那不用各位赶,我凌云,立刻收拾东西,滚出张家屯,永生永世不再踏足半步!我以性命和声誉担保!”
话锋一转,他目光灼灼:“但若有效果……若这几户人家能保住平安,隔离区的人病情能稳住……那么,请各位信我,救咱张家屯!”
艰难的应允,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到来。凌云这近乎悲壮的赌注,彻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用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立足之地作为抵押,将个人的命运与这几户试点人家、乃至整个村子的存亡捆绑在了一起。张老族长深深看了凌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李老夫子长叹一声。张有福和赵老四交换了无数次眼神,最终,在疫情失控、传统方法彻底无效的巨大压力下,在凌云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面前,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理,以及一丝被激发出来的责任感,终于占据了上风。
“……好吧!”张有福保长重重一拍大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就依你!村尾那五六户,连着那片破碾房,划给你做‘试验区’!俺去跟他们说!但就三天!三天后见分晓!”
赵老四也艰难地点了点头:“俺……俺家也在那头,俺……俺带头信你一回!”
一个极其有限、充满不确定性、甚至带着悲壮色彩的试行机会,终于在凌晨的黑暗中,被艰难地争取到了。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仿佛也为之颤动。凌云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不仅仅是一场医学上的试验,更是一场与愚昧、恐慌和时间的赛跑,一场用他的未来做赌注的豪赌。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成功,没有任何退路。否则,等待他的,不仅是离开,更是信念的崩塌和无数可能被挽救的生命的逝去。窗外,夜色依旧浓稠,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曙光,似乎正挣扎着,想要刺破这沉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