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不愿意跟没什么主意的贾政谈什么送银不送银的事,这完全是白费口舌。
“……你的事,我已尽知。”
西府说到底还是老太太做主。
贾敬起身,“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替我照顾四丫头。之前是我不懂事……,如今回来,我得先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大哥,元春的事,您就不管了吗?”
贾政惶恐!
他一辈子都没做过自己的主。
小的时候,祖父祖母虽然更宠爱大哥,可对他也不差。
而母亲更宠他,因为母亲处处说他好,父亲也更看重他。
有他们在,他从来不需要有自己的主意。
不论什么事,长辈们约摸着他需要了,马上就会命人送到他面前。
就是娶妻亦是如此。
虽然王氏不是他想要的,但母亲觉着好,他只争辩了几下就默认了。
人生的最大遗憾是没有参加科考。
一开始是没把握,害怕下场丢了贾家的脸,让父亲母亲对他失望。
然后祖父祖母相继离世,虽然孙子辈只用一年孝,可他在王氏的建议下,生生的守了六年。
果然,他的名声更好了,但出了孝,他更不敢进考场。
他怕所有一切,又被打回原型。
那时候,母亲和王氏都在替他和大哥争。
父亲也更加怜惜他。
于是连着三次,他不是闹肚子,就是生病,家里人都觉得是大哥干的。
一开始,贾政也以为是大哥所为,他还为此庆幸了些。
但后来他发现,除了他自己害怕考不出来,就是王氏也怕,是她偷偷的在茶水里作了手脚,让人误会是大哥那边给做的手脚。
刚知道的时候,贾政是又气又羞又怒。
但他张不开口跟她吵。
也没脸跟她吵。
他心里堵的慌,就死命的逼着珠儿读书。
难得的是,在这一点上,王氏也跟他一样。
果然,大儿子十四岁进学。
消息传回,贾政对自己信心十足了。
可转年父亲就没了。
临终遗本一上,他连科考都不必,直接就去工部任了主事。
因为这个,哪怕他是读书人,在读书人眼里,他也只是勋贵,是武将世家的人。
贾政懊恼后悔不已。
可是他又不能辞官,更不敢辞官。
伯父不在了,父亲不在了,贾家最有出息的堂哥去了道观,这个家好像还是那个家,但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家里唯一有实职的官。
整个族里,全都指着他。
是以哪怕这个官当得特别不开心,他也一天天的上着。
如今……
“非是我不管,”贾敬看着拦在面前的贾政,面容平淡,“而是二弟,你真的能拗过王氏,拗过老太太吗?”
贾政:“……”
他嘴巴抖了抖,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拗不过。
“放心吧!”
贾敬看他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有机会我会跟老太太谈的。”
他说去给老太太请安,其实就有谈的意思。
可惜,二弟在官场这么多年都听不出来,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幸好在工部,又是当年太上皇亲点的,否则真是被人卖了,他可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此……就麻烦大哥了。”
贾政深施一礼。
贾敬:“……”
他忍不住就心塞了一下。
当初完全不必送元春进宫。
叔父对太上皇有救命之恩,而他又避居道观,家里只要安分守己根本就不会有事。
明明是二弟和老太太经不过王家给画的大饼,也妄想和甄家一样的富贵,这才把元春送进了宫。
送进宫也就罢了,太上皇让元春做女史做得好好的,待到了年龄出来就是,偏又被王子腾坑了。
哼~
这王家果然还是那般急功近利。
如此横冲直撞……
太上皇和皇上会把王子腾当刀用,但当这把刀,越来越锋利,有可能伤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就必是王家的死期。
贾敬当着贾政的面,很失望的长长叹了一口气,绕过他就走。
“真好意思!”
贾赦在贾政身边走过时,也咕哝了一声。
贾政:“……”
说不羞愧,那是假的,但他真的没办法。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为他打算,他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
他垂着头,慢慢跟上了两个哥哥。
半晌后,贾母终于看到她的亲亲大侄子。
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得用,是以贾母一直都把这个大侄子当家里的依靠。
虽然侄子在仕途上已经废了,但侄子的根基还在,京营如今的好些个将官,都是大伯哥和侄子领着教兵法,甚至教认字的。
王子腾做京营节度使时,虽然好些人已经被他调离了,但是,那些人带出来的兵还在。
而且调离了又不是死了。
他们从京中调到地方,最低也是官升半级。
有侄子在,这些人就都是他们家的人脉。
贾母也清楚,皇家就是因为此,才忌惮这个侄子。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老太太眼中含泪,“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快坐!”
“叫婶娘担心了。”
贾敬对老太太也是有感情的,行礼的时候,很有些羞愧。
“既然知道婶娘会担心,你就该保重自己才是。”
贾母难受的很,当初他们家人人称赞的麒麟儿,怎么几个月没见,就老成了这样,白头发看着比她的还要多了。
“……侄儿以后,一定多加保养。”
不保养也不行。
他得看着小女儿长大。
得看着贾家不被王家连累。
贾敬郑重给出承诺。
“好好好,你说的,婶娘就信了。”
贾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四丫头乖乖的,她还小,还得你这个亲爹看护着才行。”
她原本想说,可不能再像以前对珍儿那样动不动就唬着脸,可是一想到贾珍已死,话到口边就转了一下。,
短短几个月,侄子的白头发多了这么多,那定然也是心痛珍儿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