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抛开那抹伪装的惶恐,语调平缓,从容陈述:“中宗明懿皇后罗氏,出身上一任镇北军大将军荣国公府,亦生有皇长女颍川公主而无子。可当初的颍川公主仅是个普通公主,府中亲卫不过二百,并未有殿下的位同亲王之尊。这些东西,殿下若不伸手要,陛下岂会肯破例给?公主既知这前车之鉴,还会甘心做个碌碌无为的公主?”
崇安公主挑眉,“就凭这?”
“当然不是,应国夫人留下小人,特意为殿下引荐小人,殿下这般金枝玉叶,却肯见小人,甚至为小人费心思,殿下若不想从小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如何会这样做?”
郭妡笑一笑,“可小人高看了殿下的不甘,小人以为殿下应当是冲着小人区区两个月,便闻达天下的能力。但殿下不是,区区一句天命,殿下便认命。同为女子,小人位卑至此,依旧不肯屈服,公主与赵王同为天家血脉,就甘愿往后余生讨好那疯子?”
崇安公主勾了勾嘴角,对这满腹离经叛道的宣言,没有丝毫惊讶。
即便她又有意无意地刺激着自己。
公主的目光一寸寸扫着郭妡,“你接着说。”
郭妡亦是不客气道:“如今赵王在西南各部间犯了众怒,迟早要惹出更大的事,殿下与赵王姐弟二十五载,怎会不了解赵王?殿下挑这个节点到西南,是在等。等一个拿到更多权力的机会。”
“哈哈哈!”崇安公主靠着椅背,微微仰头,终于爽朗笑开。
她依旧满身慵懒,依旧不修边幅的倚着,可那双眼睛却骤然明亮异常。
她道:“郭娘子,外祖母说你聪明,我起先只当你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着实有些不同凡响。”
“殿下与夫人谬赞,小人不过是个位卑,却想好好活下去的女子罢了。”
郭妡该谦逊的时候便谦逊。
公主笑说:“可本宫留你在身边,当真只是想在合适的时机,将你送给赵王呀。”
这可真够坦诚的,郭妡亦笑。
就是察觉她真有此意,也是彻底确认,公主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与世无争,郭妡才决定不再装下去。
“那么,现在合适的时机还未到,殿下何必心急?何况小人可证明,殿下现在庇护小人,比急着将小人送给赵王有利得多。”
“哦?如何证明?”崇安公主捻着指尖一片薄薄的纱。
敛了笑,半侧着脸看向郭妡。
郭妡道:“殿下的机会在南边,西南道这团乱麻,殿下莫要掺和的好。”
“郊州?”
“是,殿下那日带回的难民和水匪,时隔如此之久,想必已撬出了些东西,楚国公应当不会瞒你。”
当然撬出了东西,可她如何知道呢?
公主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眼前女子,自进楚国公府后,装纯良十几日,终于锋芒毕露。
她们之间的相互试探,终究是自己输人一筹。
她将自己猜清猜透,甚至连郊州的事,也算得清楚。
她却仍旧谜团重重。
她不过是个农女,楚国公府一百余年来镇守南疆,消息竟比她还迟滞。
或许郊州的事,本就与她有关,可不管郊州的事本身与她有什么牵连,她到如今都未引人怀疑,已然是手段不凡。
奇异的,崇安公主此刻只升起一个疑问:她这副模样,裴玄止和沈楷知道吗?
那两个自命不凡,却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男人。
呵!可笑!
崇安公主讽笑,“你仅有这些聪明可不够。郭娘子,如今天命箴言现世,字字直指赵王,他本就嚣张的气焰只怕要冲破天际。往后,他眼中再不会有嫡母和兄弟姐妹。
本宫所求也并不过分,本宫可以压下不甘,只要保全母后和胞妹,保全楚国公府。高氏百余年尽忠职守,可不能像荣国公府罗氏一般,亡于皇权争斗和朝堂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