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场宴会,该是裴玄止和郭妡两人坐主座。
赵王一来,他独占鳌头,傅侧妃在东首,裴玄止和郭妡两个被挤到第三席,西首。
至于县主,依旧称病不出。
好在两人座次还在高阶上,不至于完全失去光芒。
川州不大,底层官吏却不少,有的一辈子都没有面见天家的机会。
得知赵王来了,两日间,流水似的珍宝往飞雪楼送。
今日更是溜须拍马不止。
赵王此时倒做出一副亲和的姿态,如春风拂面似的笑始终挂在脸上。
不时勉励几句,到了气氛火热时,赵王起身举杯。
“诸公此番剿匪皆有功,孤敬诸位一杯!”
说罢,他仰头饮尽。
所有人都跟着他站起来,陪了一杯。
赵王满意昂头。
昨夜那两名边民少女,已换了弘人衣裙,捧着酒壶上前,为他重新满上此杯。
他并未瞧两人一眼,自顾伸长手臂,再次举杯。
“不过,川州之内仍有十处山匪不肯投诚朝廷,孤身为西南道节度使,既亲临下辖川州府,便不能任由贼匪为祸乡亲。今日宴毕,诸位随孤再整旗鼓,一举荡平川州匪祸,届时孤亲自为诸位请赏!”
这几声豪气干云,却叫底下众人齐齐一怔。
大家面面相觑。
有反应快的,迅速附和,随即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唯独裴玄止,错愕看向赵王,似乎并不知道赵王今日会来这一出。
而郭妡,两指捏着高脚状的青瓷酒杯,微微一晃,低头浅笑一声。
随波逐流饮下一杯。
真是有趣。
所谓伴读,所谓表兄弟。
这几日裴玄止的一惊一乍和偶尔的烦躁,足以证明其实他从来没摸透过赵王。
不过,那种将天下视为囊中之物,肆意无矩的人,谁能摸得透?
此刻的赵王,就像前世某些领导。
即便再是亲信,再是心腹,说话时也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更不肯明明白白指点
而是叫他们猜,叫他们琢磨他的心思,叫他们无数次修改修正。
直到很久后忽然戳中他的点。
也许,他自己管这叫帝王权术。
实际可笑。
“郎君,回神。”郭妡不着痕迹地撞了撞裴玄止的手臂。
裴玄止僵住的身体,在郭妡提醒下骤然放松下来。
他侧眼,郭妡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崩裂,像比他还要镇定。
可……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拿回川州的控制权。
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赵王要赖在川州不走了?
赵王还想以川州作诱饵,引奇番叛乱?
当下千万个念头只汇成一个:赵王,要掣肘他!要枉顾他的政绩来铺自己的路!
裴玄止不由想起在宫里伴读的日子,赏赐从来是赵王的,责罚从来是自己的。
那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伴读本就是替皇子受罚的。
即便受罚,也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可今天,他心底忽然有些堵住了。
“郎君,去敬赵王,说你愿为先锋。”郭妡又低声提醒。
裴玄止深看她一眼,收入她眼底的鼓励,彻底找回神智,端酒上前。
“赵王万金之躯,为川州百姓不惜身入险境,微臣敬佩之至,微臣愿为大王麾下先锋,助大王荡平贼寇!”
他难得这么快配合上,引得赵王眯眼笑了声,亲手去扶他。
“好!你我兄弟齐心,必将还川州百姓一个夜不闭户的安宁盛世!”
“微臣必不辱命!”
两人在上头誓师。
底下众官众将也配合演出,齐齐跪地请命。
女眷们自然跟着跪下了。
所有人都臣服着。
赵王环视一圈,露出更为满意的神色,抬手虚扶众人。
“诸位请起,孤相信诸位的实力和决心!不过,荡平匪寇之事可容后再议,今日孤与诸位不醉不归!”
底下再是山呼一阵。
一番虚与委蛇后,裴玄止重新落座,那心头发堵的神色又显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