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眼眸一黯,仿佛神伤,“是妾唐突了诸位大娘子,既然此处不欢迎妾,妾就不打扰各位了。”
说罢,她脚步一转,往一旁颇具山南风格的茅草顶凉亭走去,背影别是落寞凄凉,似乎被排挤得心都碎了。
苏大娘子心头一紧,脚步动了动。
到底不是自己府上的妾,又是丈夫顶头上司裴刺史家的,还是个年轻的小娘子。
可再如何不落忍,一堆大娘子聚在一处,她不能做这叛徒,于是她又停下了。
她不去,彭娘子却不管这么多,商户家没有官宦人家规矩多,众人也说不得她什么。
郭妡在亭子里倚着梁柱,背对众人坐着,饶是厚重妆面遮掩,也盖不住那丝疲态。
身下还有些许出血,马车一路奔袭七八十里,颠得她疼了一路,全靠她惊人的意志力撑下来。
然而疼痛不是意志力坚强就能完全忽视的。
刚刚,她借着这一阵疼,演得格外逼真。
进了亭子正好歇一歇。
彭娘子敏锐察觉她状态不对,关心问一句,见她摇头不愿多说便没多问。
那些大娘子们也没挪地方,依旧在原处聚着闲谈。
偶有一句两句飘来,不甚中听,也偶有一道两道目光扫来,即便只扫在后脑勺上,也感受得到其中鄙薄。
郭妡扯了下嘴角,所以古人总觉得难求一位贤内助。
倒不是说她们不排斥自己,甚至巴结自己就能称上贤内助。
这时代,男人大面积剥夺女人启智的权力。
她们困于内宅,自幼受歪曲的规训,后来交际于近似的人群,耳濡目染什么,就多半是什么。
哪怕跟着丈夫在官场、商场沉浮多年。
却不似郭妡和彭娘子一般,直接作为创始人或合伙人参与经营,依旧是固步自封的。
在她们眼中,注重身份地位比利益更多,毕竟利益是丈夫们考量的,整个家族的大方向不归她们负责,而体面是她们自己要维护的。
所以她们不往深了想想,为何山南土司夫人这等身份的人,不介意她登堂入室。
土司夫人一直聪慧,即便她用的张家村的请柬,心里也会卖着一份郡公府的人情,这是百利无一害的。
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思维,是真正手握大权的当家主母该有的格局。
“阿妡,可要搬个炉子来?”彭娘子见她着实难受,提议道。
郭妡依旧摇头,“劳彭姐姐关心,不碍事,马上开宴了,不必过多麻烦。”
也就约摸两三分钟的样子,土司府的婆子果然来请众人入席。
微妙的是,领头的婆子先在人群中找郭妡,回身看见她在亭子里坐着,于是快步进了凉亭。
“郭娘子,彭娘子,夫人请二位去前厅入席,请二位随我来。”
郭妡颔首起身,跟着婆子走,并不看其他人,那会显得小人得志。
等她们出了亭子,剩下的几个婆子才依次请人。
大娘子们面面相觑,当场有人发飙,“这是何意?!”
婆子不卑不亢的,“诸位大娘子有所不知,那位郭娘子自幼就是我们府上的座上宾,若不是我们府上没这福气,郭娘子就是我们夫人的义女了。如今虽说阴差阳错的,郭娘子给裴刺史做了侧室,可在座各位大娘子谁的身份不是依托丈夫,既是依托丈夫,总归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所以呀,还请诸位见谅。”
三言两语,堵得众人愣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简直是,用魔法打败魔法,郭妡远远听着,轻轻一笑。
若说这不是毛夫人故意为她出气,还真想不到别的人头上。
毛夫人宁愿得罪这些人,也要维护她,给她做足脸面。
有多年情份的原因,也是给张家村和郡公府看到她足够的诚意。
她清晰的认识到,毛夫人和彭娘子一样,都在不遗余力捧她。
这点,进府时毛夫人亲自相迎就已经初见端倪,所以郭妡并不着急与其他人结识,而是耐心听着这些大娘子鄙夷的羞辱,做足自己可怜的形象。
因为,前头自会有人为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