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你们羡慕长生者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世间的繁华,在食色的漩涡中无尽徜徉,可是我活到现在的唯一想法就是我不能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
她再次插起一片鸡蛋,竖在眼前看着,
“我要死在我的家乡,那里有一小片田,我会在田埂上脱光衣服,打爆我的脑袋,身体滚落到田洼里,让身体在那腐烂,融入土地,不允许任何人来收尸。”
何知行沉默着,他不是很饿,把菜推给了子肥泉。
经过今天的相处,本以为眼前的女孩已经没什么有所牵挂的了,不曾想她心底竟藏有如此想法。
“我去洗澡了,今天剧院那地下室是真难闻。”
何知行起身,想报复似的也在客厅脱光,一回头看到子肥泉灼灼的视线,还是没那胆子,只能走进浴室里去。
出来时子肥泉正在认真地洗碗,神色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我先睡了。”
何知行说,今天那场战斗直接把自己的命耗了一半,再不睡的话得猝死了,明天调查就要开始,得好好养精蓄锐。
说是这样说,躺在床上听见子肥泉走进她的卧室的声音,又开始辗转反侧起来。
今天在剧院地下室的那一幕幕惨状不断浮现在眼前,直直往他脑子里钻。
何知行感觉脑子在被啃食,抱着脑袋缩成一团,闭上眼就是团成乱麻的黑白线,永远无序地横冲直撞。
是战争综合症吗,可自己还没有上过前线。
不知过了多久,南方军的炮火都歇息了,何知行还是瞪着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他无可奈何地坐起来,准备细化一下调查方案。
“咚咚咚——”
卧室门急促地响起。
“谁?”何知行下床。
“除了我还有谁?”是子肥泉的声音,“快开门,我懒得撬锁了,话说你锁门干什么,防我吗?”
打开门,子肥泉还是只穿着上衣,她走进来东张西望,看到一旁何知行刚刚启动的电脑。
“怎么了?”
“这该我问你,隔着扇墙都听见你床在嘎吱响,鬼压床?”
何知行没想到自己翻身的声音居然这么大,他说了自己失眠的缘由,表示道歉。
“你放心去睡吧,我干点活,困了直接睡就好。”
子肥泉没说话,抱着手看他,挠挠龙鳞,片刻后走过去把开好的电脑盖上,自己上了床把被子掀开钻进去。
“还挺好闻,进来,我陪你睡。”
何知行有些着急,这人真的太奇怪了,竟然对一个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他站起来靠到墙边——
“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而且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要动快动,套放在我床头柜那里,我也试试三大欲望之一是什么滋味。”
子肥泉把龙尾伸出来拍了拍被子。
两人就这样互相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何知行突然发现就算动手动脚也是眼前的女孩对自己动,力量差距太大了。
“……”
他拍了拍脸,长出一口气爬上床去,子肥泉掀开被子让他进来。
“害羞什么?近一点,风会灌进来,你从后面抱住我。”
子肥泉冷哼几声,把有点脸红的何知行拗过来和她面对面,自己翻个身退着往何知行怀里挤,龙尾从他胯下钻过,在背部轻拍了几下。
子肥泉瓷白的后颈近在眼前,在黑暗中欺霜赛雪,她的头躺在自己的小臂上,何知行有些手足无措,尽量放缓呼吸。
女孩把他的左手抓过去搂住自己。
“你这样我会起反应的。”
子肥泉没听到似的,还是往怀里蹭了蹭,良久,她幽幽地说,声音像神道里肃穆的武士。
“景泰四年冬,苏州大雪,死伤无数,每一晚阿娘都这样抱着我,挨过了整个冬天。”
景泰四年,何知行调动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反正是古代就是了,怀里这女孩的经历真的超乎想象。
“你母亲她现在还在国内?”
他问,既然子肥泉这么长寿,她母亲也能,那回国后这女孩也会有个念想。
“她没活过倒春寒。”
“快睡吧。”子肥泉用尾巴轻抚着何知行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