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月老红鸾抱着那团纠缠混乱的“次级红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执念当铺。
阿七掌柜的话与沈晦玄夜之间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如同惊雷,在他懵懂的心神中炸开。
他明白了,姻缘不是生硬的捆绑,而是细水长流的懂得与守护。
然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如何将这道理融入那无数根代表着痴男怨女命运的红线之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心事重重,下意识地循着手中一团格外黯淡、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的红线,将神识投向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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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临安城。
细雨如酥,打湿了青石板路。
城西有座年久失修的月老祠,香火寥落。
祠旁,有一间小小的灯笼铺,铺主是个年轻的姑娘,名叫婉娘。
婉娘眉目清秀,却终日沉默寡言,只在扎制灯笼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点专注的光。
她扎的灯笼骨架匀称,糊的绢纱透亮,尤其擅长在灯壁上作画,画的多是比翼鸟、连理枝,笔触细腻,情意绵绵。
与灯笼铺一墙之隔的,是个裱画作坊,主人是个寒酸画师,名叫墨痕。
墨痕画技精湛,尤工人物,却因性情孤高,不肯迎合世俗,生意清淡,常常连颜料钱都凑不齐。
他与婉娘,比邻而居数年,却鲜有往来,最多是在巷口相遇时,微微颔首,便擦肩而过。
红鸾的神识落在月老祠的破旧泥塑上,透过雨幕,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两人。
他手中那根怨气最重的红线,一端死死缠绕在婉娘苍白的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墨痕沾满颜料的手指上。
这根红线,是红鸾刚实习时,见二人一个善画,一个作灯,便想当然地以为“珠联璧合”,兴冲冲牵上的。
谁知,线是牵上了,两人的命运却并未如他预期般交汇。
婉娘心里,藏着一个人。
是几年前北上从军、音讯全无的青梅竹马。
她日复一日地扎着灯笼,画着象征团圆的图案,是在祈祷,也是在等待。
那盏盏精美的灯笼,是她无法寄出的思念,照亮了无数个孤寂的夜,却照不亮归人的路。
墨痕的心里,也装着一个人。
是年少时惊鸿一瞥、如今已嫁入高门的官家小姐。
他将那份求而不得的倾慕,深深埋藏,只在画中不经意流露。
他笔下的仕女,总有几分那小姐的影子,情意藏在笔墨深处,无人能懂。
红鸾的这根红线,非但没能将两颗心拉近,反而成了沉重的枷锁。
街坊邻里见他们年岁相当,又是邻居,便常有撮合之言。
这些好意,于婉娘和墨痕而言,却是难以言说的负担。
每一次被提及,都是在提醒他们各自心中那份无望的守候。
于是,他们愈发沉默,愈发疏远,那根无形的红线,勒得彼此都喘不过气,怨气日积月累。
红鸾看着这一切,心中懊悔不已。
他想起阿七掌柜的话,又想起沈晦玄夜之间的自然流露。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真正的姻缘,应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而非如此生拉硬拽。
“错了……是我错了……”红鸾喃喃自语。
他想收回这根红线,却发现红线因怨气缠绕,已深深嵌入二人的命运轨迹,强行扯断,恐会伤及他们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