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带着桃花的碎瓣,淅淅沥沥落在忘川巷的青石板上。
夜色初降,一股清冷而湿润的气息,伴随着极细微的鳞片摩擦声,悄然漫入当铺。
风铃未响,门槛处的光影却微微扭曲,仿佛有透明的蛇形之物蜿蜒而入。
最终,那气息在柜台前凝实。
来者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身姿修长,面容俊美近乎妖异,肤色白皙得透明,一双竖瞳是幽深的碧色,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
他周身散发着清冽的灵气,是修行有成的蛇仙,然而,那碧色的瞳孔深处,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哀恸与绵长的悔恨。
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站着,指尖不停的摩挲着袖口一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青铜铃铛。
那铃铛样式古拙,系着褪色的红绳,显然年代久远。
“掌柜,”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蛇类特有的沙哑磁性,“我欲典当……我的‘千年道行’。”
我看着他,他体内的妖力磅礴精纯,距离化龙或许只差一步之遥。
千年苦修,岂是轻易可舍之物?“典当道行,所求为何?”
蛇仙抬起眼,碧色的竖瞳中痛楚翻涌:“求一个……重入轮回的机会。不是为我,是为一个……等了我三百年的人类女子。”
他陷入回忆,声音飘忽起来:“三百年前,我尚是山中一条灵智初开的白蛇,她是不惧鬼神、上山采药的医女,名唤素问。
我受伤濒死,是她将我救回,悉心照料。
人妖殊途,我却情根深种。
我许诺,待我修成人形,定来寻她,娶她为妻。”
“她信了。一年又一年,在山脚桃林等我。我闭关苦修,山中无甲子,待到终于褪去蛇身,化形成功,迫不及待下山寻她……见到的,却只有桃林深处,一座孤坟。”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她等了我整整五十年,直到红颜成白骨,也未等到我。乡人说,她至死都握着这枚铃铛,说这是‘阿白’(他当时的名字)留下的信物,铃响之时,便是他归来之期。”
“我掘开坟墓,”蛇仙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滔天的悔恨与绝望,“只见枯骨一具,连魂魄……都因执念太深,早已消散于天地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我连补偿、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我空有这身修为,能呼风唤雨,却唤不回一个她!这千年道行,于我何用?!”他猛地攥紧那枚铃铛,内心是痛苦无处安放。
“我典当它,只求掌柜以大神通,送我入轮回,抹去我所有记忆与妖力,只留一点灵犀……去下一世,寻她的转世。哪怕她已不记得我,哪怕我只能默默守她一世平安,也好过如今这般,长生不死,却永失所爱,日夜受这悔恨煎熬!”
他的执念,是跨越了三百年的迟到之约,是求而不得、失而复寻的孽爱。
他不要力量,不要长生,只要一个重新开始、弥补亏欠的机会。
我看着这位痛不欲生的蛇仙,他的爱浓烈而偏执,他的悔深入骨髓。然而,强行介入轮回,抹去记忆追寻一个渺茫的转世,因果太大,且未必能如愿。
“轮回有序,因果难违。即便送你入轮回,你也未必能寻到她,即便寻到,她也已是另一个人。强求,恐生新的孽缘。”我缓缓道。
蛇仙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灰烬:“那我这千年修行,这无尽的寿命,还有何意义……”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苏挽轻声开口:“或许,还有他法。”她走上前,目光温和地看着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