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可曾…真的悔了?”她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玄宗晚年,形单影只,终日面对画师所作贵妃遗像,郁郁而终。”我答道,“悔之深,思之切,史书可鉴。然,帝王之悔,换不回美人性命,亦填不平盛世倾覆的沟壑。”
华丽的虚影彻底黯淡下去,那绝世风华如同退潮般消散,最终只剩下一个穿着素衣、容颜憔悴、脖颈缠绕着白绫的平凡女子形象,眼中含着两行清泪,那是属于一个被迫承担了“红颜祸水”之名的普通女子的委屈与恐惧。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什么都…没有了…”
那份庞大的、由后世无数人附加其上的“长恨”执念,似乎在这一刻,随着真相的揭开而开始松动、瓦解。
她不再要求那支虚无缥缈的金簪了。
她缓缓抬起泪眼,看着我:“那…我该典当什么?又能换取什么?”
我看着这缕即将消散的、承载了太多沉重符号的执念,沉吟片刻。
“典当掉这‘长恨’之名与后世附加的诸多幻象吧。”我轻声道,“换取…一丝‘清净’。散去这凝聚的形貌,回归于天地之间。或许,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曾有一缕属于‘杨玉环’本身的、单纯的魂灵,早已得以安息。”
那女子(或许该称她为杨玉环的执念幻影)闻言,怔了许久,最终,脸上露出一抹极其疲惫却又释然的、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终于褪尽了所有繁华与哀怨,只剩下最初的纯净。
“好…”她轻轻点头,身影开始逐渐变淡,化为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累了…也该…休息了…”
随着她的消散,那沉香木抽屉中飞出一件物品——那是一支断裂的、金质凤鸟衔珠的簪首,虽残破,却依旧精美绝伦,上面沾染着极淡的胭脂香与泥土气息。
这才是真正承载了所有执念的本体——贵妃遗簪的残件。
幻影彻底消失。
那支残簪轻轻落在柜台之上,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其上那浓得化不开的“长恨”执念已然消散,只留下一件古老、悲伤却终于宁静的历史遗物。
我轻轻拿起残簪,触手冰凉。将其重新放回那沉香木抽屉中。
这一次,抽屉缓缓合拢,再无任何异状。
当铺内,那极致的馥郁芬芳与哀怨气息彻底散去,仿佛一场盛大的、悲伤的幻梦,终于醒转。
胡离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好像看了一场特别长的戏…”
苏挽小声道:“…她最后…好像轻松了…”
是啊,褪去了“杨贵妃”的华裳与重负,那缕执念,或许终于做回了“杨玉环”,得以安息。
长恨歌永传,而长恨之心,或可于此间,暂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