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哭腔:“更可笑的是…从这高处…我能隐约看到人间…看到他们的悲欢离合…看到战争,瘟疫,离别,苦难…看到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我织出最温暖的霞光,照不亮战火中孩童的恐惧!我织出最绚烂的云锦,抚不平生离死别带来的伤痛!我织出的一切…挣扎!我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猛地抓住自己胸口的云裳,那里仿佛堵着万钧巨石:“我厌倦了!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重复!厌倦了这徒劳无功的‘美’!厌倦了只能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我的心…早就灰了…怎么还能织出鲜亮的霞光?”
她典当的,是这亿万年积压的“倦怠”与“无力感”。她所求的,或许只是一个…“停止”,或者一个“改变”的理由。
我看着她,心渊鉴微微波动,映照出她神魂中那沉重如山的疲惫与善意被现实反复磨砺后的绝望。
“霞光的存在,并非为了解决世间的苦厄。”我缓缓开口,“正如露珠折射朝阳,并非为了照亮整片森林。它存在,美本身,就是意义。它为疲惫的行人提供一瞬的慰藉,为相爱的恋人勾勒一刻的浪漫,为迷途的孩子指引归家的方向…你看到的苦难是真实,但你忽略的微小感动,亦是真实。”
织霞女怔怔地听着,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澜。
“你的倦怠,源于将过重的责任揽于自身,又因无法改变而陷入自责。”我继续道,“典当掉这份‘过度共情’与‘自我苛责’吧。换取…一份‘平常心’。看见苦难,但仍愿织就美好,不为改变所有,只为点亮一瞬。如此,足矣。”
织霞女沉默良久,泪水无声滑落,那泪水竟带着一丝极淡的霞光色彩。
她最终点了点头。
我取出心渊鉴,鉴面光华流转,温柔地笼罩住她。一丝丝沉重如铅的灰暗气息,从她神魂中被缓缓抽出,那是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过度共情带来的沉重负担和对自身无能的苛责。这些灰暗气息被引入鉴中,暂时封存。
织霞女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疲惫感渐渐消散,虽然依旧忧伤,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与灵动。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握起梭子。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机械,带上了一丝久违的专注与…试探性的温柔。
梭子牵引着光丝,融入天幕。
一抹温暖而璀璨的金红色,如同破开阴云的第一缕朝阳,猛地在那片灰败的霞光中绽放开来!紧接着是梦幻的紫,清澈的粉,活泼的橙…色彩层层渲染,瞬息万变,却又和谐无比,最终织就出一片绚烂至极、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盛大晚霞,照亮了整片天界碎片,甚至透过云层,洒向下方的尘世。
织霞女望着自己亲手织就的奇迹,脸上露出了亿万年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泪意的笑容。那笑容虽浅,却如同霞光本身,温暖而耀眼。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重新有了力量,“我好像…忘了它原本的样子…”
我点点头,收回心渊鉴。那里面多了一缕沉重却不再绝望的灰色云气。
离开时,回望那片璀璨霞光,以及霞光中那个重新投入工作的纤细身影,我知道,今夜的人间,将会看到一场百年难遇的绝美日落。
而执念当铺里,则多了一份关于“如何与无力感共存”的、来自九天之上的特殊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