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午夜,空气里还带着泥土的腥气。
我刚送走一位用十年“味觉”换儿女平安梦的糊涂父亲,正打算合上账本,门楣上的铜铃忽然响了。
不是风吹的,那铃声又急又脆,带着一股子勾人的甜腻。
我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或者说,一个几乎被奢华绫罗和珠翠埋住的女人。
她穿着极艳丽的玫红色绣金缠枝莲旗袍,身段窈窕,云鬓高耸,插着步摇金簪。
可这一切华美,都压不住她身上那股异常的气息——一种近乎妖异的、不协调的美。
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眉眼精致如画,肌肤吹弹可破,唇瓣一点朱红,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春光。
但这种美,没有生气。像是最顶级的匠人用玉石精心雕琢出的偶人,完美,却冰冷。
更诡异的是,她周身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几乎要实质化的嫉妒和……空虚。
“掌柜的,”她开口,声音娇柔婉转,却像裹了蜜糖的冰锥,又甜又冷,“奴家……想典当件东西。”
她袅袅娜娜地走近,带来一阵浓郁的、陈旧的脂粉香气。
我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些微的僵硬,仿佛不太习惯这具身体。
她从宽大的袖笼里,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极其精美的掐丝珐琅胭脂盒,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盒盖上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嵌着一幅海棠春睡图,工艺精湛得不像凡间之物。
盒子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魅惑的气息。
然而,更吸引我注意的是她递出盒子的那只手——指尖蔻丹鲜红,但指甲盖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色,皮肤底下隐隐能看到青黑色的细丝,如同被什么东西蛀空了根基。
“典当何物?所求为何?”我例行公事地问,目光却没离开那胭脂盒。
我能感觉到,那里面封存着一种极其强烈且负面的执念。
女人——或者说,占据这具身体的某种东西——用那双美得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典当这盒‘朱颜醉’。求掌柜的,给奴家……找一张真正鲜活的、属于奴家自己的脸皮。”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刻骨的贪婪和厌倦。
我没接那盒子:“‘朱颜醉’?有何用处?代价又是什么?”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又酥又媚,却让我胳膊上的寒毛立了起来。
“用处?自然是让女子容颜绝世,倾国倾城。”她伸出那只有着灰败指甲的手,轻轻抚过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颊,眼神迷离。
“只需一点点,勾在腮上,抹在唇上……便是无盐嫫母,也能立时变成九天仙子……让所有男人为你疯狂,所有女人因你嫉妒……”
她的语气愈发沉醉,但抚摸着脸颊的手指却微微颤抖,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至于代价……”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怨毒,“不过是些许‘生气’罢了。青春美貌,哪能不付出点代价呢?白日里吸走的,夜里……稍稍补回来便是……”
我瞬间明了。
这绝非普通的胭脂。
它是一件邪物,一个承载着极度嫉妒和虚荣的执念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