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涟漪刚刚平息,当铺内的空气就骤然紧绷起来。柜子上的执念容器发出一阵不安的嗡鸣,仿佛感知到了剪刀力量的远离。那些玻璃瓶中的液体开始不自然地翻涌,梦网上的光点忽明忽暗,像是无数双眨动的眼睛。
开始了。沈晦银色的眼眸扫过那些躁动的容器,声音低沉如夜风。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月光长枪的枪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胡离的狐狸耳朵警觉地竖起,九条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摆动。她迅速从灶台端出一锅冒着热气的粥,粥面上漂浮着金黄的米油和几片翠绿的葱花:苏挽,帮我把这些分装到小碗里,放在每个柜子旁边!
好、好的!苏挽透明的身影飘忽不定,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但还是麻利地开始干活。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让它们漂浮在自己鬼气形成的薄雾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照顾熟睡的婴儿。
玄夜无声地移动到门口,黑袍下的手指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一道半透明的黑色屏障在当铺外围缓缓展开,如同夜幕降临:结界只能维持三天。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显然消耗了不少力量。
足够了。沈晦走到柜台后,拿起阿七留下的笔记本快速翻阅,银发垂落在泛黄的纸页上,阿七说战魂和河神是最不稳定的两个,需要重点看护。他的指尖停在一页密密麻麻的笔记上,眉头微蹙。
一声刺耳的声从存放战魂的寄魂瓶方向传来。瓶身剧烈摇晃,瓶塞已经被顶起一条缝隙,血红色的光芒从中渗出,在地板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不好!沈晦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按住瓶塞。他的银发无风自动,神力通过手臂源源不断地注入瓶中,在瓶身上形成一层银色的光膜。
胡离见状,立刻舀了一勺热粥泼向寄魂瓶。奇异的是,粥水并未洒落,而是在空中化作金色的雾气,环绕着瓶子旋转。战魂的躁动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红光不再那么刺眼。
有用!胡离眼睛一亮,耳朵兴奋地抖了抖,我的粥能暂时安抚它们!她转身又盛了一碗,这次加入了更多的姜丝和红枣。
别高兴太早。玄夜冷冷地说,目光投向角落里的水洼——小河神碧萝儿正蜷缩在那里啜泣,他周围的水渍范围正在不断扩大,已经漫过了两个柜子的底部,那个小水鬼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其他水系执念。
苏挽鼓起勇气飘向碧萝儿,透明的裙摆掠过水面,激起细微的涟漪:我、我去试试...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碧萝儿身边,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碧萝儿,你还记得那天阿七帮你找回名字时吗?那个老爷爷说...说你的溪水曾经救过他儿子的命呢。
碧萝儿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真...真的吗?他的声音像是溪水流过鹅卵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当然是真的!苏挽用力点头,尽管她其实并不确定,他说你的溪水又清又甜,是整个村子最宝贵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碧萝儿的头发,那些水珠在她的触碰下变成了晶莹的珍珠,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碧萝儿的啜泣声渐渐变小,身下的水洼也不再扩散。苏挽松了口气,继续用轻柔的声音讲述着可能存在的、关于碧萝溪的美好回忆:老爷爷说,夏天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在你的溪水里玩耍...
沈晦向苏挽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月光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温柔。然后他转向胡离,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你的粥能维持多久?
胡离擦了擦额头的汗,尾巴上的毛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暗淡:不确定。这锅加了我三成妖力,大概能撑到明天中午。她看向灶台,那里已经堆满了各种食材,我得继续熬新的。
我去找更多食材。沈晦说着就要往外走,月光长枪在他手中微微发光。
等等。玄夜突然拦住他,黑袍下的身体绷紧,外面不对劲。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红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几乎就在同时,当铺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整个建筑都随之摇晃,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几个小瓶子甚至滚落在地,摔得粉碎。里面的执念化作一缕缕青烟,在空气中扭曲着消散。
什么东西?胡离的尾巴全部炸开,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落。她的耳朵紧贴在头顶,显示出极度的警觉。
沈晦和玄夜同时冲向门口,一银一黑两道身影如同光与影的交织。透过窗户,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门外徘徊——那是一个由无数怨念凝聚而成的恶煞,形似巨犬却长着三只血红的眼睛,每一只都充满了贪婪和暴戾。
噬念恶煞。玄夜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凝重,黑袍下的手指已经结出了攻击的法印,专门吞噬弱小执念的邪物。它一定是被当铺里躁动的执念吸引来的。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门框已经开始变形,木屑四溅。沈晦双手结印,银光在掌心凝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球:我去引开它。玄夜,加固结界。
不行。玄夜断然拒绝,黑发在无形的风中飘扬,你的神力是维持当铺内部平衡的关键。我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沈晦敏锐地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那是一种近乎于担忧的情绪。
没等沈晦细想,第三次撞击来临,这次门锁直接被撞飞,砸在对面的墙上留下一个凹痕。恶煞巨大的头颅挤进门缝,三只红眼贪婪地扫视着当铺内部。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胡离倒退几步,捂住了鼻子。
来不及了,一起上!沈晦低喝一声,银色神力化作长鞭甩向恶煞,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光痕。
玄夜几乎同时出手,黑色能量如利箭般射向恶煞的眼睛。两人的攻击在空中交织,竟然形成了一道奇异的灰银色光网,将恶煞暂时阻隔在外。光网上流转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奇妙融合的能量。
红线...沈晦突然注意到,连接他和玄夜的那根血红怨憎线,此刻竟微微发亮,似乎在传导两人的力量。那条线不再是纯粹的仇恨之线,边缘处泛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金色。
恶煞被激怒了,它疯狂地撕扯着光网,每一次攻击都让网上的光芒暗淡一分。它的利爪划过结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撑不了多久。玄夜咬牙道,黑袍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精瘦的身体上。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显然消耗过大。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突然飘到门前——是苏挽!她瘦小的鬼体在庞大的恶煞面前如同烛火般微弱,但她还是坚定地张开了双臂,挡在了众人前面。
不、不准进来!她的声音颤抖却坚决,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闪烁,却始终没有退缩。
苏挽!回来!胡离惊呼,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