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频道传来焦急的回应:“信号源非常微弱且不稳定,精确定位到具体房间需要更多时间!正在进行尝试性全频段干扰,但对方可能使用了跳频或扩频等抗干扰技术!效果不确定!”
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周秉义有机会,或者让他预设的程序自动触发那个毁灭的按钮!
就在这时,负责追踪地下通道的A1小组传来了新的、令人振奋又困惑的消息:“报告!‘蜂巢’通道内发现新鲜脚印和多组拖拽痕迹!通道分支复杂,但主方向……经过雷达探测和痕迹比对,似乎并非直接通往城北居民区出口,而是……指向偏东南方向!根据图纸比对,东南方向存在一个未被标注的岔路,疑似……通往‘安心老年公寓’的后方锅炉房旧址!”
果然!地下通道与老年公寓是连通的!周秉义很可能就是通过这条隐秘路径,在制造了东、西两侧的混乱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老年公寓!他甚至可能已经完成了身份的替换,此刻正躺在那个房间里,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或者……等待着启动毁灭的信号!
“A1组,加快速度!循着痕迹追!务必确认通道尽头情况,注意安全!”杨建国下令,随即又对着包围老年公寓的突击组吼道:“突击组,行动!不能再等了!阻止他!”
“突击组收到!已抵达目标房间门外!准备强攻!”
加密频道里传来突击组组长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破门锤抵住门锁的金属摩擦声,以及队员们调整呼吸、检查武器的细碎声响。病房内的我们,甚至能通过远程音频,清晰地听到那边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弓弦拉满的紧张氛围。
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了每一寸空气。杨建国拳头紧握,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陈曦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而我,则依靠着残存的意志,死死支撑着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等待着那决定性的碰撞。
然而,就在突击组即将破门的最后一刹那,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陈曦屏幕上另一块分屏——那是刚刚调取出来的、“赵永贵”近期的详细医疗记录和护理值班表。一个之前被紧张情绪忽略的、极其微小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照亮了我脑海中的一个角落!
护理记录上,最后一次记录被动翻身、口腔护理和鼻饲管维护的时间,清晰地标注着——今天下午16:05分!
而现在,已经是晚上21:48分!超过五个小时没有最基础的生命维持护理记录?!对于一个需要时刻监控、防止褥疮和吸入性肺炎的“植物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疏忽!除非……除非那个“赵永贵”根本不需要这些护理!或者说……真正的护理已经被中断,或者……周秉义根本还没来得及完全接管这个身份,无法进行如此专业的伪装?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空城计?!
这个致命的时间差,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几乎被疼痛和焦虑淹没的思绪!
“等等!!”我用尽最后一丝游离的气力喊道,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护理记录……最后一次基础护理……下午四点零五分!超过五小时……空档!”
我急促地说道,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我,但我拼命用手指着屏幕上那个时间点,希望他们能立刻明白这其中的巨大蹊跷。
杨建国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捕捉到了我这断断续续话语中蕴含的、足以扭转局面的关键信息!他的眼神猛地一凛,如同两道探照灯瞬间穿透了重重迷雾!
“突击组暂停强攻!”他对着话筒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悬崖勒马般的、令人心悸的决断,“重复,暂停强攻!先确认房间内情况!使用生命探测仪!热成像!从门缝、通风口观察!确认目标是否在内,以及其真实状态!快!”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突击组明显顿了一下,频道里甚至传来一丝困惑的杂音,但铁一般的纪律让他们立刻执行:“明白!暂停强攻!启用生命探测和热成像扫描!”
频道里传来一阵细微的仪器操作声和队员低声、快速的交流。
几秒钟后,报告传来,带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凝重:“报告!生命探测仪显示……房间内只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平稳的生命体征信号,心率、呼吸频率极低……符合……重度植物人特征。热成像显示目标静止躺在床上,体表温度均匀偏低,无明显活动热源迹象。未发现其他人热源或异常热源。”
只有一个生命体征?而且完全符合植物人特征?周秉义不在里面?还是他的伪装技术已经高超到连生命体征都能完美模拟?那个异常信号又是怎么回事?
情况急转直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技术组!信号源精确位置确定没有?!”杨建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
“还在尝试……信号太飘忽……等等!定位到了!信号源……不在目标房间内!在……在隔壁的杂物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两个房间之间的……墙壁夹层里!”
墙壁夹层!预设的、延迟触发的装置!
周秉义可能根本不在那个房间!或者,他在,但这个信号是他预设的、用来延迟或误导我们的手段!他可能算准了我们会发现这个危险的信号,会因此迟疑,或者将宝贵的时间和注意力集中在强攻和排除危险上,从而为他真正的逃亡,争取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几分钟!
那他真正的去向是哪里?城北居民区?还是……我们完全忽略了其他可能?
我的大脑如同被投入冰水后又强行超频的处理器,在极致的痛苦和疲惫中,疯狂地检索着所有关于周秉义、关于老年公寓、关于地下通道的线索碎片。图纸……通道……锅炉房旧址……老年公寓……杂物间……废弃……供热……
突然,一个被所有人在紧张中忽略的细节,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猛地嵌入了正确的位置!老年公寓的原始建筑图纸显示,那个早已废弃的锅炉房旧址,虽然主体停用,但有一条独立的、曾经连接城市主供热管网的大型检修通道!那条通道因为城市供热系统升级改造,十几年前就已废弃不用,入口也被封堵,但管道本身……理论上依然存在于地下!而且,因为它并非人防设施,可能并未在最初的“蜂巢”图纸上重点标注,或者被我们下意识地归类为“已报废”而忽略了!
周秉义会不会利用了那条废弃的、直径足够容纳一人弯腰通行的供热管网检修通道?他从“蜂巢”地下通道进入老年公寓范围,但没有进入公寓主体,而是通过锅炉房旧址,找到了那个被封堵的入口,重新打通,转入了那条废弃的供热管道?那条庞大的市政管道会通往哪里?城市错综复杂的下游管网?还是……某个更偏远、更出人意料的地点?
“供热管道……锅炉房……废弃的……市政供热主干道……”我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几个关键词,感觉肺里的空气快要被彻底榨干,视线边缘已经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
杨建国和陈曦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陈曦双手如同拥有了自主意识,飞快点按,调出更详细的、标注着历年市政工程改造的全市地下管网图,与老年公寓及周边的详细图纸进行快速叠加、比对。
“找到了!!”陈曦的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颤抖,“锅炉房旧址确实有一条废弃的dN500供热主干管道,走向是……通往三公里外的……旧工业区边缘的废弃污水处理厂!那个污水处理厂靠近城郊结合部,周边是大量待拆迁的棚户区和荒地,环境复杂,人烟稀少,而且……毗邻一条年久失修的县级公路,极易接应和再次转移!”
旧工业区!废弃污水处理厂!毗邻公路!
那里简直是周秉义这种老狐狸梦寐以求的逃亡中转站!四通八达的废弃厂区,深不见底的地下池体结构,易于躲藏,也易于与外界未知的接应力量汇合!
“命令!”杨建国的声音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雷霆,再次炸响在加密频道中,带着一种洞穿迷雾后的、一往无前的决绝,“突击组,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继续监控‘赵永贵’房间,小心排除墙壁夹层信号源危险!二队,立刻前往锅炉房旧址,寻找并进入废弃供热管道,全力追击目标!”
“命令:所有外围机动部队,立刻向旧工业区废弃污水处理厂方向移动,形成外围封锁网!空中侦察单位,优先监控该区域上空及周边道路!”
“命令:通知交警及沿途所有巡逻警力,设卡严查通往旧工业区方向的所有可疑车辆和人员,尤其是那个时间段出现的车辆!”
一系列的命令再次如同水银泻地,精准而高效地传达下去。行动的焦点,在经历了老年公寓的惊魂和信号陷阱的迷惑后,终于再次发生了决定性的、清晰的转变。从那个充满疑云的房间,转向了那条阴暗、潮湿、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废弃供热管道,以及管道尽头那片象征着最终猎场的废弃厂区。
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捕,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在多重迷雾与心理诡计中进行的、与时间和命运赛跑的极限挑战。周秉义就像一条修炼成精的泥鳅,一次又一次地从我们看似严密的指缝中溜走,将我们引向一个又一个他精心布置或随机应变的迷局,消耗着我们的精力,考验着我们的智慧。
我彻底瘫软在病床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刚才那番激烈的脑力博弈而消耗殆尽。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极度透支,像两座不断增高的雪山,轰然压下,将我最后一点意识也掩埋。视线彻底被黑暗吞噬,耳边杨建国和陈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但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那簇名为“使命”的火焰,却在我心灵的最深处,顽强地跳动着。我知道,尽管周秉义诡计多端,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出乎我们的意料,但这张由无数同志用信念、汗水乃至鲜血编织的天网,正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和收紧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致命。他逃得越久,暴露的破绽就越多,他身上那股属于旧时代的、腐朽的狡猾,与新时代的、系统性的、科技加持的正义力量之间的差距,就愈发明显。
情报,已经在最紧急、最危险的关头,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次传递、修正与升华。
剩下的,就是意志、速度、技术与运气的最终较量了。
而我,只能在这里,用这具残破的躯壳和那颗永不熄灭的、对光明与正义的渴望之心,等待着那最终审判时刻的来临,等待着……黎明的刃,斩破这最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