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我强忍着不适,再次开口,声音更加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周秉义……他可能还有备用方案。或者说,这条地下通道,可能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另一个障眼法。”
杨建国目光深沉地看着我:“说下去。”
“以他的多疑和谨慎,在启动最终逃亡计划时,一定会考虑到通道被发现或堵塞的风险。”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与周秉义相关的细节,试图捕捉那一丝可能的灵感,“他真正的生路,可能不在于躲藏的地点多么隐蔽,而在于……身份的转换,或者……利用我们内部的某种……思维定势,或者……漏洞?”
我想起了周秉义曾经在一次酒后,对佛爷评价某个落马官员时说过的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蠢货!只知道跑路!真正的高手,是让自己‘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不是像老鼠一样钻进地洞!”
“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更高明的伪装?或者……他准备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其他身份?甚至……他可能利用了我们都忽略的某个环节?
“陈曦,”我转向她,尽管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但我努力聚焦,“除了李哲这条线,周秉义还有没有其他极其隐秘的、可能用于接应或伪装的社会关系?比如……他早年资助过的、完全洗白了的、与他毫无明面联系的人?或者……他是否掌握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能够快速改变容貌的……技术或者资源?” 我记得团伙里曾经隐约流传过,周秉义认识一个神秘的、有本事弄到“以假乱真”身份的家伙,但当时只以为是吹嘘。
陈曦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双手再次在键盘上狂舞,调用更深层次的数据关联模型。“正在深度挖掘周秉义及其关联方数十年的资金流向、社会关系网络,重点筛查异常的无偿捐赠、长期匿名资助,以及……与整形医院、特效化妆师、证件制作等特殊行业人员的隐秘关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指挥频道里不断传来新的消息:
“A1分队已找到仓库内‘蜂巢’通道入口,入口有近期开启痕迹!正在进入追踪!”
“城北居民区便衣组已控制废弃厕所周边区域,未发现目标,正在对出口进行勘察,发现新鲜脚印和拖拽痕迹!”
通道确实被使用了!他们果然走了这条路!
但我的心依旧悬着。那条通道出口的痕迹,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周秉义会不会在半路改道?或者,他让老猫带着李关长甚至李哲走通道,而他自己,则选择了另一条更匪夷所思的路?
突然,陈曦那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等等!这里有一条异常资金流!”
她迅速将一组数据投射到主屏幕一角:“追溯到十五年前,有一笔来自海外离岸公司、数额不大但持续了数年的资金,定期汇入本市一个名为‘安心老年公寓’的慈善机构账户。该机构表面由几位退休教师发起,背景干净。但交叉比对发现,该机构的一位长期卧床、几乎从不见外人的‘植物人’身份捐赠者‘赵永贵’……其早年模糊的户籍照片经过最新AI面容骨骼还原比对……与周秉义年轻时有高达87%的相似度!”
“安心老年公寓?”杨建国眉头紧锁,“那里距离仓库区不远,但完全在我们的核心包围圈之外,属于……相对安全的‘后方’区域!”
“不止如此,”陈曦语速飞快,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划动,调出另一份资料,“我还查到,大约三年前,‘安心老年公寓’以消防改造为由,进行过一次内部整修,承建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该公司的一名项目经理,曾与周秉义掌控下的一个空壳建筑公司有过短暂的合作。而就在一个月前,‘赵永贵’的医疗记录显示,他进行了一次‘必要的气管护理手术’,但主刀医生和使用的药物……经过核对,与常规护理流程存在细微偏差,更像是……某种维持深度麻醉或伪装的方案!”
一个惊人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推测浮出水面!周秉义可能早在多年前,就利用慈善机构做掩护,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隐身”身份——一个无人关注的、长期卧床的“植物人”!他利用机构整修的机会,秘密修建了通往那里的通道?或者,他准备在最后时刻,利用混乱,直接潜入老年公寓,取代那个“赵永贵”,完成金蝉脱壳?!躺在病床上,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等待时机,这远比躲藏在居民区或者亡命天涯要安全得多!而且,“植物人”的身份,完美地解释了为何不能说话、不能移动,规避了几乎所有查验!
这才是真正的“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才是周秉义风格的后手!
“立刻派人封锁‘安心老年公寓’!控制所有出入口,特别是‘赵永贵’所在的房间!但要绝对安静,不要惊动其他人,避免造成恐慌或给目标可乘之机!”杨建国当机立断,声音如同寒铁交击。
命令被迅速下达。一支原本作为预备队的机动小组立刻悄无声息地向老年公寓方向运动。
此刻,我们手中掌握了周秉义可能的两条,甚至三条逃亡路径:通往城北居民区的废弃地下通道,以及可能通往“安心老年公寓”的未知连接,还有张副厅长那条测试性的蒙混路线。情报如同拼图,在我、杨建国和陈曦,以及所有奋战在一线的同志们的努力下,一块块变得清晰。
但最终,周秉义会选择哪一条?或者,他是否还有我们完全未知的第四条路?
我靠在枕头上,感觉身体的力气正在一点点被抽空,极致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但精神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灼热燃烧着。我知道,这场心智的较量,这场基于对人性黑暗面深度洞察的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刺刀见红时刻。
周秉义的逃亡计划,其核心精髓不在于力量与速度,而在于欺骗与隐匿,在于对人性和制度漏洞的极致利用。他像一条狡猾的泥鳅,试图从我们编织的、看似密不透风的大网中最细微的缝隙中钻出去。
但我们,已经看穿了他大部分的伎俩。
“林峰,”杨建国的声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赞赏,更有一种沉重的托付,“你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现在,网已经张开,剩下的,就是收网的动作了。你……休息一下,保存体力。”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依旧在奋战的陈曦,缓缓地、用力地摇了摇头。尽管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但我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我……没事。”我轻声说,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亲眼看着……他落网。”
我要亲眼见证,这用无数鲜血、牺牲和信念铸就的正义之锤,如何最终砸碎这最坚硬、最狡猾的黑暗核心。这是我的使命,是我父亲林卫东未竟事业的延续,也是我对所有在这场漫长战争中倒下、牺牲的战友们的……交代。
情报已经获取,陷阱已经布下。
最终的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