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凝重:“您想想!那条资金线,最初是他‘账房’负责审核和引入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可靠,才大力推荐!他现在反咬我一口,说资金源头有问题?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让这笔钱流入集团?!”
我向前逼近一步,不顾阿鬼那骤然变得危险的目光,继续我的表演,将怀疑的矛头狠狠掷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当时就发现了问题,但他隐瞒不报,甚至可能暗中配合,现在东窗事发,就想拉我垫背!第二……”
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说出了那个足以让阿鬼和佛爷都心头一震的猜测:“第二,那条资金线根本就是他‘账房’自己布的局!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内鬼’!他早就和警方有勾结!那个所谓的与警方‘诱饵账户’的关联,根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嫌疑转移到像我这样崛起太快、威胁到他地位的人身上!而这次警方如此精准的打击,恐怕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吧?!”
这个指控,石破天惊!直接将“账房”从受害者\/攀咬者,推向了可能是真正的、隐藏更深的“内鬼”的位置!这符合黑帮内部互相倾轧、栽赃陷害的黑暗逻辑,也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资金会出问题,为什么警方行动如此精准!更重要的是,它将我“林野”从嫌疑犯,变成了一个可能被真正内鬼陷害的、可怜的“受害者”和“发现者”!
阿鬼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思想斗争的光芒。显然,我的这个指控,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在内部清洗中,找出一个职位更高、隐藏更深的“内鬼”,远比处理掉一个像“林野”这样虽然可疑但尚有利用价值的年轻头目,更能向佛爷证明他的能力和价值!
我趁热打铁,不给阿鬼细细琢磨的时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手枪,以及依旧被制住的岩温。但这一次,我的眼神不再是被迫执行任务的挣扎,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审视和利用价值的精明。
“至于这个条子……”我用下巴点了点岩温,语气变得冷静而算计,“鬼爷,杀他容易,一颗子弹的事。但他活着,或许比死了更有用。”
阿鬼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我。
我快速解释道:“他是边防警官,位置关键,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他现在落在我们手里,是我们手里的一张牌!我们可以用他,来试探外面那些‘保护伞’还剩几分力气?看看还有没有人会为了救他而跳出来?或者……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关于‘账房’或者警方其他行动的信息?就算撬不出来,留着他,关键时刻也能当个谈判的筹码或者挡箭牌!现在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也浪费了他最大的价值!”
我巧妙地将“不忍杀害”转化为“利益最大化”的黑帮思维,将一个道德抉择,包装成了一个冷酷的战略建议。
说完这一切,我不再多言,只是挺直了脊梁(尽管左腿依旧传来剧痛),用一种混合着委屈、愤怒、以及自证清白后的坦荡的目光,直视着阿鬼。我将选择的难题,连同我抛出的关于“账房”是真正内鬼的惊人指控,一起交还给了他。
房间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寂静。只有阿鬼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正在经历的激烈权衡。他看看我,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岩温,再看看桌上那把格洛克手枪,最后,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头骨掀开,直接审视我的脑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内心却如同被放在火山口烘烤,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知道,这是意志的较量,我绝不能在此刻露出任何怯懦或心虚。
终于,阿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之前那股必杀的决绝,似乎消散了一些。
“你,很会说话,林野。”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我心里猛地一紧。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暂时落回去了一半。
“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向佛爷汇报。”他冷冷地说道,“至于这个条子……”他瞥了一眼岩温,“你的建议,有点意思。他的命,暂时留着。”
他挥了挥手,那两名护卫立刻会意,将岩温粗暴地推搡着,带向了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铁门,显然那里是临时关押的地方。
岩温在被推入铁门前,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细微波动,有对我这番机智的难以言喻的惊叹,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对于未来命运的忧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我暂时救下了他,但只是将他从立刻的枪决,推入了可能更加漫长痛苦的囚禁与审讯之中。
阿鬼没有再看我,他拿起桌上那把手枪,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然后转身,也离开了房间。
当那扇合金门再次合拢,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间充斥着血腥、谎言与生死挣扎的房间里时,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我勉强用手撑住冰冷的金属桌面,才稳住身体。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再次浸透全身,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寒冷和后怕的颤抖。
我做到了。
我用极大的机智,近乎赌博的勇气,以及对象牙塔内权力逻辑的精准把握,成功地应对了这场最大的暴露危机。
我没有杀害同志,暂时保住了岩温的性命,也将怀疑的焦点,成功地引向了已经无法自辩的“账房”。
但是,我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喘息。阿鬼和佛爷绝不会因此就完全信任我。相反,我今天的机智表现,可能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更加“危险”和“难以掌控”。接下来的考验,只会更加严酷。
我靠在桌边,大口地喘着气,左腿的伤口因为刚才情绪的极度紧绷和身体的虚弱,此刻疼痛变得格外清晰剧烈。我抬起颤抖的手,擦去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混合着冷汗的油腻液体。
危机暂时度过,但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且更加黑暗。
我必须……继续走下去。
带着这份侥幸得来的生机,带着对岩温的愧疚,带着更沉重的使命,走下去。
直到……黎明真正到来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