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情感冲击
“猎隼，务必小心。刚收到绝对可靠风声...”
“岩石”的警告像一枚淬着寒冰的细针，精准刺入林峰因重大发现而震颤的神经末梢。然而，这尖锐的危机感还未来得及沿着神经网络完全扩散，就被另一股更庞大、更不容置疑的力量粗暴地覆盖、碾碎——
个人终端上，那个象征着“算盘”直接通讯的血红色标识，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如同深渊突然睁开了凝视的眼眸。频率如此密集，间隔如此短暂，这本身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异常气息。
林峰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因“岩石”信息而绷紧的弦，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不安取代。他强行将脑海中翻腾的关于“圣约柜”与父亲面容的杂念压下，用近乎残酷的意志力，将那副名为“猎隼”的面具重新严丝合缝地戴上。指尖在冰冷的接听按钮上悬停，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最终稳定地按了下去。
没有影像，只有声音。但算盘那经过精密处理的电子合成音，这一次，却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能凝结空气的沉重。
“林野。”
“算盘先生。”林峰的回应听不出一丝涟漪，完美得如同机器。
“你提交的，关于‘S-K’代码关联‘圣约柜私人银行’的风险报告，我已审阅。”算盘的声音有一个微妙的停顿，仿佛在权衡，又像是在穿透虚拟空间，捕捉林峰最细微的生理波动。“你的洞察力，再次验证了你的价值。这条线索，确实指向了一个我们长期忽视的、可能存在的致命历史漏洞。”
林峰屏住呼吸，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手，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下一句话。他绝不相信，算盘的紧急通讯，仅仅是为了这毫无温度的褒奖。
“然而，全面的风险评估，必须基于尽可能完整的信息链。”算盘的话锋，如同悄然出鞘的冰刃，骤然转向，“关于‘圣约柜’及其可能关联的早期核心事件，集团内部存有一份绝密等级更高的‘事件后果评估及反制预案’存档。其中，包含了一些……未经官方渠道证实，但经由特殊途径获取、极具参考价值的现场还原记录与分析。”
“现场还原”四个字，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入林峰的耳道，缠绕上他的中枢神经。他的整个背脊瞬间僵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基于你在此事上展现出的独特能力，以及你与这段历史的某种……‘客观关联性’，”算盘的电子音里，听不出任何人类情感，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纯粹的逻辑，“我决定，授予你临时访问该部分存档核心内容的权限。”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如同律法颁布，“你需要了解这段历史的完整轮廓，才能更精准地评估其可能对当下造成的冲击波。权限已下发至你的独立加密缓存区，阅后即焚，不留痕。”
通讯干脆利落地切断，没有给林峰留下任何质疑或婉转的余地。
分析室内，死寂如同实质般压下。只有林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膜内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挤压出巨大的恐慌与预感。他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在吞咽刀片。算盘这步棋，究竟是更深层次的试探？还是真的认为他需要浸染这份黑暗，才能更好地扮演现在的角色？那份所谓的“现场还原”里……到底尘封着怎样可怕的真相？
一种混合着极致渴望与极致恐惧的战栗，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颤抖着伸出手指，那指尖因用力而苍白，缓缓点开了个人终端上那个刚刚浮现的、标记着骷髅与锁链徽记的加密文件包。
没有冗长的报告前言，没有复杂的分析图表。文件包的核心，简单、粗暴，直指人心——一段经过严重损坏修复的、时长仅有两分十七秒的音频文件，以及十几张高精度扫描的、黑白色的现场照片。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首先落在了那些静止的、却蕴含着风暴的照片上。
第一张：一片被苍白冰雪覆盖的、崎岖不平的山地，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这片雪原之上。雪地上，除了杂乱的脚印，还有几道清晰得刺眼的、拖拽的痕迹，像是不愈的伤疤。
第二张：镜头拉近，一个穿着深色衣物、身形模糊的人影，无声地俯卧在雪地中。人影身下的白雪，被浸染、洇开了一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粘稠的暗红色。
第三张：特写。一只垂落在雪地里的手，布满冻疮和细微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泥土与冰碴。手指微微蜷曲，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姿势，仿佛在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刻，仍想徒劳地抓住什么，或是留下什么讯息。
第四张、第五张……照片的角度冷酷而刁钻，不带任何情感，纯粹是记录，是审视，如同猎食者在冷静地评估自己的战利品，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居高临下的平静。
当他的目光，如同命运的指引，落到第七张照片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凝固了。
那是一张面部的特写。
尽管照片因年代久远和技术限制而显得模糊，尽管凝固的暗红血污和晶莹的冰霜覆盖了部分面容，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紧抿的、即使失去所有生命气息也依旧带着某种无法磨灭的坚毅的唇角，尤其是——左边眉骨上，那道他从小到大，曾在无数个夜晚，就着昏黄的灯光，用指尖偷偷地、敬畏地描摹过无数次的、浅浅的、却如同烙印般的疤痕！
是父亲！林卫东！
轰——！！！
仿佛一颗亿吨当量的炸弹在颅内被引爆！大脑瞬间被一片极致的白光吞噬，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在刹那间被炸得粉碎！紧随而来的，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神经元末梢同时刺入的、无法形容的剧痛！所有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带来爆炸般的灼热，又在下一秒倒灌回脚底，抽空所有力气，留下冰封般的彻骨寒意！天旋地转，视野扭曲，他猛地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金属操作台边缘，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整条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叶。
他张大了嘴，喉咙肌肉痉挛，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抽气声，在死寂的分析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眼眶在瞬间被赤红的血丝布满，眼球可怕地向外凸起，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死死地、不敢置信地、贪婪而又恐惧地，盯着屏幕上那张定格了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就在这时，仿佛被某种无法抗拒的、自毁般的本能驱动，他颤抖的、不听使唤的指尖，下意识地、重重地点开了那段与之配套的音频文件。
滋啦——！！！ 一阵强烈到刺耳的电流干扰噪音率先冲出扬声器，如同恶灵的尖啸，狠狠刮擦着鼓膜。
紧接着，一个模糊、嘈杂，带着明显缅北地方口音的男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语气里充满了战斗后的亢奋与一种原始的残忍：
“……搞定！妈的，这老条子骨头真他妈的硬……挨了三枪……吭都不吭一声……眼睛还他妈的瞪着……”
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急切地插进来，带着催促：“别他妈废话了！‘梭温’老大下了死命令，速战速决！把他身上那个破记录仪砸烂！还有……” 声音突然压得更低，带着鬼祟，但依旧被质量堪忧的录音设备捕捉到了关键字节，“……‘上面’特别交代了，要确保他彻底‘消失’，干干净净！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线索，让任何人把他和……和‘银行’那件事联系起来……”
“知道了！啰嗦！” 第一个声音不耐烦地打断，带着胜者对败者的轻蔑，“啧……你看他这眼神……死了还他妈的这么瞪着……真叫人晦气……”
话音未落，音频里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头皮炸裂的、仿佛钝器狠狠砸在血肉与骨骼上的重击声！ 噗嗤一声，短暂，却足以让灵魂战栗。
“……嘿……这下……总算……安静了……”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变态的、满足的叹息，渐渐远去，最终被电流噪音吞没。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
然而，那声代表最终毁灭与无尽羞辱的重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峰的脑海深处，激荡起无穷无尽的、黑暗的回响！一遍，又一遍！
“挨了三枪……”
“骨头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