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金钱诱惑,这是拉他下水参与核心犯罪的邀请!所谓的“修正记录”,看似是敲敲键盘,实则是要他利用即将获得的权限,主动为毒品运输制造时间差,参与盗窃或夹带私货!这不再是旁观,而是共犯!一旦他点头,就等于将自己的电子签名烙印在犯罪证据上,再无退路!
巨大的恐惧和正义感的怒吼在他脑中炸响。父亲林卫东在梦中那沉静而充满力量的目光,陈曦在茉莉花径上那句“我相信你”的清澈回响,如同两面坚不可摧的盾牌,护住了他即将失守的心防。
底线!这是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
接受钱,或许还能解释为被迫或贪婪。但参与犯罪行动,主动利用职权为虎作伥,这完全违背了他作为警察的根本原则和卧底的最终使命!
必须拒绝!但拒绝需要无比的智慧和勇气,需要精准的表演。
在豹眼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林野脸上的狂喜和激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逼真的、混合着巨大恐惧、谨慎与利益权衡的挣扎。他死死盯着那包钱,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光标,脸色渐渐发白,嘴唇哆嗦着。
“豹……豹眼哥……” 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不再是激动,而是充满了小人物对未知风险的极致恐惧,“这……这机会……听着是真好……钱,谁不想多赚呢?可是……可是动系统记录……还是‘青砖’的车……这……这要是被‘庄园’那边的审计查出来……或者……或者那辆车在这二十八分钟里出了任何岔子,丢了货……”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充满了对豹眼的“依赖”和“恳求”,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豹眼哥,我不是怂!我对‘山魈’先生的忠心,天地可鉴!只是……我刚摸到一点边,权限还没捂热,就这么大的动作……我……我怕我手生,万一出点纰漏,坏了‘山魈’先生和您的大事,那我……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而“真诚”:“豹眼哥,这钱,‘山魈’先生赏的,我厚着脸皮收下,感激不尽!但后面这个‘机会’……能不能……能不能等我再立点功劳,对系统、对流程都摸得跟自家后院一样熟,再……再为先生和您效死力?现在……现在我实在是……心里没底,怕把这到手的富贵和前程,一次性就给……就给砸了啊!”
他以“能力不足”、“怕承担不起责任”、“想细水长流”为借口,将一个渴望财富却又异常谨慎、对上级充满“敬畏”、甚至有点狡黠地计算着长远利益的底层小人物心态,刻画得入木三分。他没有表现出对犯罪本身的道德抵触,而是表现出了对风险、自身能力以及未来利益的担忧,这完全符合“林野”那挣扎求存、渴望上位又惜命的人设逻辑。
豹眼盯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那有节奏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隔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林野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声音,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恐惧、恳切又带着点小算计的表情,额角的冷汗恰到好处地渗出。
许久,豹眼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肌肉的轻微抽搐。
“算你还有点脑子。”
语气中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丝,那股致命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了些许。
“钱,拿走。后面的事,”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等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再说。”
林野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但神经依旧紧绷。他脸上立刻露出如蒙大赦和感激涕零的表情,几乎是扑过去,将那沉甸甸、散发着罪恶气味的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对着豹眼连连躬身:“谢谢豹眼哥!谢谢豹眼哥栽培!我一定尽快熟悉,绝不让您和‘山魈’先生失望!”
他抱着那包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隔间,直到那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将豹眼那最后的审视目光隔绝在内。
回到自己的囚笼,反锁上门。他没有立刻滑坐在地,而是直接走到房间角落,动作迅速却毫不慌乱地将那包钱塞进一个事先看好的、一块松动的地砖之下。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没有喜悦,只有一种与深渊擦肩而过的极度心悸,和成功守住最后防线的、沉重无比的庆幸。
他抬起手,看着这双刚刚触碰过那肮脏钞票的手,眼神复杂,却没有丝毫占有欲。这笔钱,是毒药,也是道具。他不能动,但必须保管好,它或许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能成为取信于人的“投名状”,或者……成为指证他们的物证之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基地永恒不变的、被探照灯切割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如同这夜色一般深沉、冰冷,却又无比坚定。
他再次抵御住了腐蚀灵魂的诱惑,在更深的陷阱边缘稳住了身形。但他知道,“山魈”和豹眼的试探只会更加刁钻,更加贴近核心。下一次,或许就不会再有如此取巧的借口可供周旋。
信念如钢,底线如山。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后怕与庆幸压入心底最深处。前方的黑暗愈发浓重,而他,必须在这黑暗的腹地中,继续这场行走于刀锋之上的死亡之舞。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考验的不仅是勇气,更是那在极致污浊中,永不磨灭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