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的钟声在紫薇宫上空回荡时,白乾只觉得双腿有些发僵。
他跟着父亲走下丹陛,直到走出大明殿,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他才恍惚回过神,原来朝堂上的一个时辰,竟比温老师讲一日的经史还要累。
“殿下,回东宫吗?”贴身侍卫低声问道。
白乾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长恒宫的方向。
那里有母亲的笑容,有淡淡的药香,还有不必紧绷着的轻松。
他几乎是小跑起来,朝服的玉带勒得有些紧,却拦不住脚步的轻快。
长恒宫的宫人见他来了,脸上都堆起笑意,刚要通报,就被他摆手制止。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内殿,只见裴嫣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本翻开的书本。
“母后。”他轻轻唤了一声。
裴嫣转过头,眼中瞬间漾起惊喜的涟漪,连忙放下书卷招手:“乾儿回来了?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白乾走到榻前,顺势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她膝头,连日来的紧张、朝堂上的拘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疲惫,顺着呼吸慢慢吐了出来。
“今日早朝如何?”裴嫣的手指轻轻梳着他的发,指尖带着熟悉的暖意。
“是不是很无趣?”
白乾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也不算无趣,就是……人太多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少年人的直白:“比温老师的课堂吵多了,大臣们说话也文绉绉的,听着有些累。”
裴嫣被他逗笑,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傻孩子,朝堂本就不是玩乐的地方。你才八岁,第一天上朝能坐得住,就已经很好了。”
她拿起一旁的茶盏,递到他手里:“喝点水,润润喉。”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白乾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他捧着茶盏,忽然想起朝堂上父亲威严的模样,又想起百官跪拜的场景,小声问道:“母后,将来我也要像父皇那样,每天都上朝吗?”
“自然。”
裴嫣的语气温柔却郑重:“等你加冠之后,若是你父皇有要事离京,你还要代他监国,独自处理朝政呢。再往后……”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的:“等你父皇百年之后,这整个朝堂,这万里江山,就都要靠你一个人撑起来了。”
白乾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盏中轻轻晃荡。
他想起父亲深夜批阅奏折时紧锁的眉头,想起他谈及灾情时沉重的语气,忽然有些发怵:“那……当皇帝是不是很累?”
裴嫣看着他紧绷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自然是累的。要管着百官,要想着百姓,要防着外敌,哪一样不要费心思?可若是当皇帝只为了贪图享乐,那便是昏君,会被天下人骂的。”
她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就像你若是在温老师的课堂上偷懒,会被打手板一样。”
白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与委屈:“累我不怕,可……可当皇帝,是不是都要对亲人很刻薄?”
裴嫣的动作微微一顿,梳着他发的手指停在了半空。她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不解,也映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