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都知,他是前朝旧臣,归降大周后以直谏闻名,此刻敢于逆众人之议,倒也符合他的性情。
“萧爱卿有何高见?”白洛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萧澈躬身道:“陛下功绩,臣不敢否认。然泰山封禅,耗资巨万,劳民伤财。昔年楚太祖一统天下后,不顾民生凋敝,强行封禅,沿途百姓为供办差役,卖儿鬻女者不计其数,以致天下怨声载道,楚室根基自此动摇。陛下难道要重蹈覆辙吗?”
他抬眼望向白洛恒,目光坦荡:“大周立国六年,虽有中兴之象,却仍未脱楚末之乱的余弊。漠南初复,百废待兴;中原之地,流民未安;国库虽有积余,却经不起封禅这般折腾。陛下若真心为万民计,当以休养生息为要,而非追求虚名!”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方才附和封禅的官员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无人敢反驳,萧澈的确是句句属实,楚太祖封禅的恶果,许多老臣都历历在目。
“萧御史此言差矣!”
张显忍不住反驳:“陛下与楚太祖不同!如今国泰民安,非楚初可比,何谈劳民伤财?”
“国泰民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张迁大步出列。
“张尚书可知,漠南百姓过冬的棉衣尚未备齐?可知定襄城中,尚有数千流民无家可归?末将在漠南所见,十户之中,有九户家徒四壁,若非朝廷赈济,早已冻饿而死!此时言封禅,是要让那些刚脱苦海的百姓,再为供办差役而流离失所吗?”
在讨伐漠南之时,张迁曾任周云庆麾下先锋,在漠南亲眼见过百姓的苦难,此刻说起话来,字字泣血:“臣并非反对封禅,只是时机未到!待陛下让漠南长满庄稼,让中原再无流民,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届时别说封禅泰山,便是登昆仑祭天,万民也会踊跃相从!可现在……”
他猛地顿住,单膝跪地:“臣恳请陛下,以民生为重,暂缓封禅!”
“臣附议!”
萧澈亦随之跪地:“愿陛下以楚太祖为戒,勿贪虚名而损实利!”
殿中陷入诡异的寂静,百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站队。
楚凝安望着跪地的萧澈与张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两人,都是如今朝中的宰相,竟都敢逆着龙鳞直谏,倒是比他们这些楚室宗亲,更有几分风骨。
白洛恒沉默了许久,神色复杂。
此时身旁自宴会以来从未开口的皇后也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她从高位上站起,随后走向玉阶,随后便跪在白洛恒身前。
此等行为,瞬间,令在场百官面面相觑,白洛恒也被这一举动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皇后,你这是要干什么?”
裴嫣望向上方的白洛恒,退下方才那般在高座之上母仪天下的权威,换上一副恳求以及带着尊崇般的臣子面孔。
“臣妾也恳请陛下听从两位大人所言,吸取教训,不要泰山封禅!”
白洛恒神色一呆,目光从跪地的三人身上,移到殿外的星空,又缓缓收回。
他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释然:“皇后及萧、张两位爱卿所言极是。是朕贪心了。”
他起身,走到皇后身前,亲手将她扶起,随后又挥手让萧澈和张迁:“封禅是虚名,民生是实利。朕若连这点都分不清,何以当这个天子?”
他转向百官,朗声道:“传朕旨意,泰山封禅之事,永不再提!即日起,国库钱粮,尽数用于赈济漠南、安抚流民、兴修水利!凡有再言封禅者,以扰民论处!”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