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既然他已贵为人皇,执掌天下权柄,难道连选择心上人的自由都不能有吗?
她这做母后的,又何必成为他的枷锁?
想到这里,太后反而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连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
她挺直腰背,恢复了往日的雍容气度,对裴清衍温声道:
“苍儿,你的心意,母后明白了。这皇后之位,便依你,空着吧。选妃大典之事,交给哀家来处理便是。哀家会为裴氏宗族中那些尚未成婚的王侯好生择选佳偶,华曦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此番君临城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正好相看。”
她顿了顿,转头对身旁女官吩咐:
“立刻以十万火急的族令,召渊王与墨王速速回来!既然陛下心有所属,那为裴族开枝散叶、延续血脉的重任,就落在他们肩上了!务必让他们多纳几个,多多益善!”
太后带着一脸世界观受到冲击、恍恍惚惚的华曦郡主离去后,偌大的宫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玄铁王座上的裴清衍与殿门口的阮扶风遥遥相对,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比数九寒天的冰窟更冷上三分。
侍从早已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隐在暗处的贴身暗卫朔风,被这无声的冰冷对峙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心中疯狂呐喊:
“这……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冥场面啊?”
“珩之,离朕那么远做什么?”
裴清衍放软了语气,指了指御案旁专为近臣设的紫檀木座:
“过来坐下说话。”
他看着阮扶风那副仿佛靠近一步都会沾染剧毒的戒备姿态,唇角不禁微微抽搐。
“方才朕所言……实乃君臣之间的欣赏之意,你应当……会信朕吧?”
他试图挽回,声音里带着一丝认真。
“呵。”
一声冰冷的嗤笑自殿门处传来。
阮扶风灰蓝色的眼眸中尽是讥诮,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陛下,臣奉劝您,及早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话语如刀,毫不留情。
“臣,绝非您能觊觎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森寒:
“您与国师之间的荒唐事,是你们的私事,臣无权过问。但请莫要将臣牵扯进去。”
裴清衍只觉得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
“若朕说,朕心中真正属意的,其实是你家小月亮……你信不信?”
阮扶风闻言,眸中的冰霜非但没有融化,反而更厚了一层。
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高傲又疏离:
“陛下,您觉得……臣会信吗?”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事到如今,还想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遮掩?
他已深信不疑,这位人皇陛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而且竟胆大包天地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你还是和凌鹤卿锁死吧!”
“……”
裴清衍看着他固执地守在殿门口,连踏入内殿半步都不肯,仿佛自己是何等洪水猛兽,只得无奈地抬手,重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无边的暮色,将他笼罩。
“罢了,随你怎么想。”
裴清衍挥了挥手,似要将这尴尬局面一并拂去,转而谈起正事。
“此番各大世家汇聚君临城,珩之,城防与秩序便交由你统筹。此外,谕令各族皆需选派弟子入镇灵关历练,你可留心观察,若有资质出众者,可直接征召入伍。”
“臣,领旨。”
阮扶风干脆利落地应下,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他玄色袍袖一挥,带起一阵冷风,转身便走,步伐迅疾,头也未回,那决绝的背影仿佛逃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
裴清衍望着他几乎是飞奔离开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轻叹:
“朕说真话偏不信,真是……”
待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悬浮于他身侧的御尘剑灵闪烁着微光,忍不住发出疑惑的灵识波动:
“主人,您平日不是最忌惮那些断袖流言吗?今日为何反而以此作筏,自污名声?”
裴清衍指尖轻轻敲击着玄铁王座扶手,眸中掠过一丝深邃的无奈,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宠溺的弧度:
“坏名声,总好过惹朕的小凤凰动怒。”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阮轻舞那双含嗔带怒的星眸,语气低沉而肯定:
“若朕当真选了妃嫔,你以为……那骄傲的小凤凰,还会愿意落在朕的枝头歇息片刻吗?”
他太了解她了,她的占有欲,从不比他少半分。
御尘剑灵的光芒明灭了几下,似懂非懂地回应:
“哦……主人深谋远虑,是御尘愚钝了。”
静默片刻,剑灵又好奇地闪烁起来,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不过主人……您夜夜捧着南域明月的命灯,以自身灵力温养,真的只是在温养吗?有没有做点别的坏事?”
“滚!”
裴清衍俊美的面庞瞬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没好气地斥了一声,指尖弹出一道微光将喋喋不休的剑灵暂时封禁。
空旷的大殿内,只余他一人略显气急败坏的低语在回荡:
“朕……朕是那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