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瑾半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锐利,缓缓地从四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试图刺穿他们恭敬的表象,直抵内心最深处的算计。
“都来了……”皇帝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听不出喜怒。
“儿臣等恭请父皇圣安。”四人齐声应道,头叩得更低。
“安?”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似是自嘲,“能捡回这条老命,已是祖宗庇佑,上天垂怜了。”
“朕病了这些时日,朝中之事,多赖太子与内阁操持,你们都辛苦了。”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连忙道:“儿臣愚钝,只知恪尽职守,唯恐有负父皇重托,不敢言辛苦。”他回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
皇帝不置可否,又看向赵琮:“老三,朕听闻工部主持的凌汛防汛做得不错,户部的漕粮也如期入库了?”
赵琮心头一紧,父皇果然在病中仍关注着朝局!他谨慎地回答:“回父皇,皆是依循旧例,儿臣与同僚们不过是按部就班,不敢居功。汛情平稳,漕粮入库亦赖沿途官员尽心尽力。”他将功劳推了出去,显得谦逊。
“按部就班……好一个按部就班。”皇帝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听得赵琮后背发凉。
皇帝的目光又扫过胆战心惊、几乎要缩起来的五皇子赵玦,并未多问,最终落在了赵珩身上。
“老九,”皇帝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些,“这次,多亏了你寻来的能人异士。朕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赵珩叩首:“父皇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林道长恰逢其会,尽了绵薄之力,儿臣不敢居功。”他牢记林喻的低调嘱咐,也将功劳推给“上天”和“恰逢其会”。
“恰逢其会……”皇帝缓缓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幽深,“这位林道长,当真是世外高人,神通广大。朕倒是很想见见他,他如今在何处?”
来了!父皇果然问起了林喻!赵珩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父皇,林道长性情淡泊,不喜尘俗喧扰。前日与儿臣入宫后,便言说有所感悟,需觅地静修,已离开京城了。儿臣也不知其具体去向。”
“哦?离开了?”皇帝眉梢微挑,“倒是来得突然,去得也潇洒。如此高人,未能深谈,倒是朕的遗憾了。”
太子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老九倒是推得干净!等孤的人把那个小林村的人都抓来,看你还怎么装!
三皇子赵琮则心中暗恨:走了?是真是假?莫非是躲起来了?还是和老九另有图谋?
皇帝没有再追问林喻的事情,话锋一转,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涨红,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父皇!”
“陛下!”
四个皇子和一旁的高公公都惊呼出声,下意识想起身上前。
皇帝抬手止住了他们,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明只是回光返照。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细若游丝:“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就在外殿……候着……”
“儿臣等遵旨。”四人不敢多言,恭敬地行礼,依次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殿。
外殿的气氛依旧压抑。兄弟四人各怀鬼胎,无人交谈,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或闭目养神,或盯着地面的金砖发呆,或暗自观察他人。
内殿,龙榻上。就在皇子们退出去后不久,皇帝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虚弱浑浊?一片冰冷的清明和洞悉。
皇帝缓缓侧过头,对阴影处低声道:“都看到了?”
影一的身影无声浮现,低声道:“四位殿下反应,皆在臣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