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大门滑开的瞬间,我鼻腔里先灌满了味道。不是机械枢纽该有的机油味,是刚拆封的玫瑰精油混着旧书霉斑的怪味,黏在喉咙里发涩,咽口水都像吞了砂纸。
抬头的瞬间,我后背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哪是枢纽内部,分明是个巨型透明牢笼。
倒置的穹顶足有十层楼那么高,透明壁膜泛着淡粉色的光,摸上去居然是温的,像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肚皮。指尖蹭过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像孕妇肚子里胎儿的胎动。无数根红线缠在穹顶中央,细的像毛细血管,风一吹就晃;粗的能赶上我手腕,上面挂着细碎的光粒。我凑过去看,那些光粒居然是迷你的 “囍” 字,只是颜色发灰,像被水泡烂的喜帖,一碰就掉渣。
而红线正中间悬着的东西,让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无罪流量券】。
上古红线精灵 “媒氏”,与其说它是精灵,不如说它是团被揉乱的红线团子。大概两米高,裹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从穹顶八个角扎下来,精准穿透它的身体。锁链尖端还在滋滋冒黑烟,每冒一下,媒氏身上的红线就暗一分,像被抽走了力气。
更恶心的是它心脏的位置,嵌着个比我拳头还大的幽都商标【¥】。金色的,在淡粉色的光里晃得人眼晕,商标周围的红线都发黑了,像烂掉的血管,黏在金属上,看着就疼。
“这就是... 千万年的爱情信仰?” 白鸢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来,带着点颤。她的骨锯臂还耷拉着,金属外壳上全是划痕,刚才为了挡枢纽守卫,这只胳膊被砍得快断了,现在只能用另一只手拖着。每动一下,金属关节就发出 “吱呀” 的怪响,里面还卡着刚才守卫的血渍,已经凝固成黑红色。
我攥了攥口袋里的「无罪流量券」,硬邦邦的,边缘割得手心发疼。阿蛮自爆时的热浪好像还粘在我衣服上,口袋里还留着她最后塞给我的半块口香糖,现在已经凉透了,包装纸被汗水浸得发皱。
“别愣着。” 白鸢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凉,沾着点判官血,那是她刚才从自己伤口里挤出来的。“我的手沾血太多,写代码会脏了‘自由意志’。你替我来,沈观。”
她把判官血抹在我掌心,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透明壁膜上,居然像墨水一样晕开,显出一行极小的字:“别让阿蛮白死。”
我深吸一口气,把「无罪流量券」换到左手里,右手抬起来,朝着媒氏胸口的【¥】商标伸过去。指尖刚碰到那些红线,就像被电到一样,一阵刺痛顺着胳膊往上爬。我还听见了无数细碎的声音,像很多人在小声哭,又像很多人在念结婚誓词,混在一起,吵得耳朵疼。
这就是被资本异化的爱情信仰?连疼都带着股廉价的浪漫味,让人恶心。
“滋啦 ——”
刺耳的电流声突然从穹顶上方炸响,淡粉色的壁膜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掐断了电源。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螺旋从穹顶正中央钻了出来,越转越快,像个正在扩大的漩涡,边缘还冒着黑色的气。
我立刻缩回手,抬头盯着那黑色螺旋,心脏一下子沉到了底。是幽都的债务黑洞!
“警告!债务黑洞已锁定目标:媒氏算法核心。倒计时:10 分钟。” 冰冷的系统广播从穹顶四周的扬声器里钻出来,带着电流杂音,吓了我一跳。
那黑洞转得越来越快,吸力也越来越大。我脚边的碎石子开始往黑洞方向飘,刚才滴在壁膜上的判官血也被吸了起来,顺着壁膜往上爬,像条黑色的小蛇,最后被黑洞一口吞了进去。媒氏身上的红线更是被扯得笔直,有些细的红线直接被连根拔起,在空中断成一节节,然后被黑洞吸走,连点痕迹都没留。
“操!幽都这是想连我们一起吞了!” 白鸢突然把我往身后一拉。她的骨锯臂虽然坏了,但还是挡在我前面,像堵单薄的墙。“你赶紧写代码!我来挡着!”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枢纽守卫追来了!大概有十几个,都穿着黑色的幽都制服,衣服上还印着【¥】的标志。带头的那个守卫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手里的电击棍已经亮了蓝光,滋滋响着往我们这边戳。
“想过去?先过我这关!” 白鸢突然把拖在地上的骨锯臂抬了起来。虽然这只胳膊不能动,但她直接把它当成武器,朝着冲在最前面的守卫砸过去。“哐当” 一声巨响,那守卫被砸得往后倒,撞到了后面的人,一下子乱了阵脚。
我没敢耽误,再次伸出右手,插进媒氏的胸口。
这次没有刺痛了,反而很温热,像伸进了刚晒过太阳的被子里。那些红线缠在我的手指上,软软的,不再像刚才那样扎人。我左手把「无罪流量券」贴在媒氏胸口的「¥」商标上,那券立刻开始发烫,化作一道金光,顺着我的右手流进媒氏的身体里。
金色的光流到哪里,哪里的黑线就变成了赤红色。八根黑晶锁链开始剧烈震颤,上面的黑烟越来越浓,像快烧完的蚊香,飘到空中就散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媒氏,也对着自己,高声喊:“我以自由之名,赦免所有被强制的爱!”
这句话喊出来的瞬间,媒氏突然剧烈地动了一下。身上的红线全部竖了起来,像炸开的烟花,红色的光映得整个穹顶都亮了。那八根黑晶锁链 “咔哒” 响了一声,好像要断了。
可还没等我高兴,一道黑色的闪电突然从黑洞里劈了下来,直冲着我的手。我看得清楚,那闪电里裹着无数细小的 “债务数字”,是要摧毁 “自由意志” 的数据!
“沈观小心!” 白鸢的声音刚落,我已经往旁边跳了一步。黑色闪电劈在媒氏刚才的位置,壁膜瞬间裂开一道缝,冷风灌了进来,带着股铁锈味。
我看着那黑洞,脑子里突然闪过阿蛮之前说的话。那天她坐在屋顶上,嚼着口香糖,跟我说:“债务这东西,本质就是数字游戏,你玩得比它大,它就怕你。”
对,数字游戏!
我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在半空中,没等落地就被我抓在手里。然后我抓起一把媒氏身上掉下来的光尘,混着血,在半空中写起了反向算法。我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激动。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光尘的暖意,阿蛮的笑脸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我咬着牙把 “自由” 两个字写得更用力,光尘溅在脸上,烫得像她最后给我的那半块口香糖的温度。
“债务即烟花,烟花即自由!”
最后一个字写完的瞬间,那些血字和光尘突然炸开,变成了漫天的火树银花。红色的、金色的、紫色的,顺着壁膜往下流,像瀑布一样,刚好挡住了第二道黑色闪电。那闪电碰到烟花,瞬间被折射,变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朝着黑洞冲过去。
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有人在尖叫,还带着阎浮的怒骂。紧接着,黑洞中间出现了一串巨大的数字:“-∞”。那数字闪了几下,突然变成了 “0”,然后整个黑洞开始收缩,越来越小,最后 “砰” 的一声,变成了一朵赤金色的烟花,照亮了整个玻璃子宫。
阎浮的怒吼从守卫掉在地上的通讯器里钻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沈观!你他妈敢毁我的债务黑洞!老子要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着空气喊:“阎总,谢了啊,这烟花挺好看的,下次别送了!”
白鸢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在跟守卫打架的她,现在手里还抓着个守卫的电击棍,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你这反向算法... 比我的骨锯臂还厉害。刚才那烟花,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亮的。”
“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八根黑晶锁链突然同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我和白鸢都停下动作,盯着媒氏,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些黑晶锁链从中间裂开,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往下掉,砸在壁膜上 “叮叮当当” 响。每掉一块,媒氏身上的红光就亮一分,像被重新注入了力气。当最后一根锁链断掉的时候,媒氏突然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红光,把整个玻璃子宫都照成了红色,连空气都暖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看见媒氏身上的红线开始重组。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形,大概一米六左右,穿着件红色的古裙,裙摆上绣着无数细小的红线,头发是红色的,像一团燃烧的火,飘在肩膀上。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发光的红色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和白鸢。
“我... 醒了。” 媒氏的声音很轻,像很多人一起说话,又像只有一个人,温柔得像春风。“千万年了... 我终于醒了。”
她抬起手,那些黑晶锁链的碎片突然飘了起来,变成了无数的光尘。红色的,像下雨一样,朝着玻璃子宫外面飘去。我想起刚才系统广播说过,剪刀塔外面有很多观众,他们现在应该能看见这场 “红雨” 吧。
果然,塔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是哭声。有人喊 “媒氏别走”,有人喊 “我们要自由”,那些声音混在一起,顺着壁膜的裂缝钻进来,跟光尘缠在一起,暖暖的。
突然,我的手腕上响起了提示音。是系统后台的消息,我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几行字,还带着红色的警告框:
【算法核心离线】
【剪刀塔动力下降 50%(当前动力: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