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荒诞的是他们的西装。从领口开始裂开,黑色的布料像花瓣一样散开,里面藏着的微型喇叭掉了出来。那些喇叭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印着 “管控局专用” 的字样,一落地就自动播放预制好的谎言:“请保持沉默,违规者将被送往刀锯地狱。请保持沉默。” 可话音刚落,人声飓风就盖了过来,喇叭的指示灯从绿变红,发出 “滋滋” 的电流声,然后 “砰” 地一声炸成黑色纸屑。
纸屑被风卷起来,在空中慢慢拼成一张笑脸。眼睛是两个小圆圈,嘴巴咧得很大,露出参差不齐的 “牙齿”,然后 “啪” 一声碎成 “哈哈” 两个字,慢悠悠地落在地上。一个穿破洞鞋的男孩跑过去,用脚踩了踩那些纸屑,发出 “沙沙” 的声音,然后对着 “说客” 们的方向大喊:“你们也有今天!”
人声飓风撞在废墟最厚的地方,碎石 “哗啦啦” 地往下掉,烟尘弥漫。几分钟后,一道裂口慢慢展开,露出珠落在地上,发出 “嗒嗒” 的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香,那是幽都地下从未有过的味道。
17 条铁链从入口两侧升起来。每条铁链都有成年人的手腕粗,表面锈迹斑斑,却很结实,锁头是青铜色的,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相互碰撞时发出 “哐当” 的厚重声响。它们慢慢聚拢,锁头相互咬合,最后拼成一张和地铁站闸机差不多的装置。闸机的屏幕是绿色的,上面的字在闪烁,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带着生机的浅绿,像春天刚冒芽的草。
沈观伸手时,左手背的契印先是暗蓝色,然后慢慢变亮,变成耀眼的青色。那是 β-04 之前给他们烙下的 “通行证”,此刻在绿光照耀下,像一块发光的玉。他把掌心贴在扫描区,屏幕上的字停顿了一下,然后响起机械的播报声:“凭证有效,人数:2,目的地:刀锯地狱 17 层。” 声音里没有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震动,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白鸢凑到沈观身边,看了看闸机,又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口,小声说:“疼吗?” 这一次,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沈观耳朵里。不是口型,是真真切切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温柔。沈观摇摇头,握住她的手:“不疼,能听见你说话,比什么都好。”
闸机 “咔嗒” 一声打开的瞬间,天空突然落下无数透明车票。它们像一片片薄冰,又像透明的蝴蝶,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幸存者的头顶、肩膀上,甚至掌心。车票只有巴掌大,表面光滑,摸起来凉凉的,像玉石,票面用黑色的字印着:“单程?刀锯地狱?17 层”,字迹刚劲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捡起车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翻过来。背面原本是空白的,此刻慢慢浮现出一行黑色的字:“继续说话,直到 17 层。” 字的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浓黑,像用墨写的,不会消失。老人愣了愣,然后突然笑起来,对着天空大喊:“继续说话!好!好!”
幸存者们都跟着捡起车票,有的把车票举过头顶,让阳光透过车票照在脸上,暖融融的;有的把车票塞进口袋,然后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能说话;还有一对年轻情侣,把车票叠在一起,握在手心,互相说着之前不敢说的情话。整个废墟上都是举着车票的人,透明的车票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片透明的森林,又像一场属于语言的起义。他们举着的不是车票,是重新获得的自由。
幽都最高的广告牌突然闪了起来。那广告牌有十层楼那么高,之前一直循环播放 “贷款买舌” 的广告:画面里的模特戴着金色的项链,舌头上还镶着碎钻,笑着说 “拥有优质舌头,才能拥有优雅人生”,假得让人作呕。此刻画面开始闪动,出现雪花点,刺耳的电流声传出来,然后 β-04 的影像突然跳了出来。
β-04 穿着破损的黑色战斗服,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露出包扎的伤口,伤口处还在渗血。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额头划到下巴,却一点都不狰狞,反而透着股桀骜。他对着镜头,缓缓竖起断臂的残端。没有手指,却比任何中指都更有力量,然后他的电子喉发出 “滋滋” 的高频噪音,那噪音很刺耳,却让人觉得解气,像是在撕碎幽都的谎言。
几秒钟后,噪音慢慢变成一行红色的字,浮在屏幕上:“老子的舌头,免费。” 那红色像血,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不是幽都的冰冷红色,而是属于反抗者的热血。屏幕 “啪” 地一声碎裂,碎片像下雨一样落下来,有的碎片上还残留着 β-04 的影像,有的沾着红色的字。碎片落在地上,慢慢拼成一张笑脸,嘴角用暗红色的痕迹写着:“此处不再省略一万字。”
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那行字,指尖沾到一点温热。不是塑料的凉,是像血一样的温度。他抬头对着天空大喊:“β-04!谢谢你!” 周围的人也跟着喊,声音像雷一样,在幽都上空回荡。
沈观与白鸢走进闸机,身后的人声还在继续。那是幸存者们的笑声、喊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歌。17 条铁链慢慢解开,重新弯曲,拼成一条螺旋向下的 “人声滑梯”。滑梯的内壁很光滑,上面还残留着之前的人声,听起来像很多人在笑,暖暖的,像阳光照在身上。滑梯的两侧挂着透明的 “扶手”,其实是细细的铁链,握在手里凉凉的,却很结实。
沈观回头望了一眼废墟。粉色的舌浪已经退了,留下满地透明的字母。有 “啊”“我”“说”,还有 “自由”“回家”,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的水晶。白鸢站在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期待。
“走吧,” 沈观对白鸢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去 17 层,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白鸢点点头,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在滑梯上。滑梯骤然俯冲的瞬间,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人声和铁链的 “哗啦” 声。那声音混在一起,没有伴奏,却震耳欲聋。是属于他们的狂欢曲,是属于语言的起义曲,是通往 17 层的希望曲。沈观紧紧握着白鸢的手,感受着风的速度,感受着身边的温度,感受着 “说话” 的自由。他们终于不用再沉默,终于可以把没说完的话,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