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沈棠需要去服务社买一瓶蓝黑墨水。
服务社里比清晨热闹了许多,
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文具纸张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生活气息。
柜台前排着不大的队伍,大多是来买日用品或给孩子买零食的家属。
沈棠排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货架。
这时,周晓芸也拎着个网兜走了进来,
网兜里装着新买的信纸和一瓶雪花膏。
她看到沈棠,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凑过来:“沈顾问!您也来买东西呀?”声音清脆悦耳。
“嗯,买瓶墨水。”
沈棠微笑着回应,注意到周晓芸手腕上那块半旧的上海牌手表,表带是那种常见的黑色人造革,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表盘擦得很干净。
这个细节,似乎暗示着主人对它的爱惜。
“沈顾问,听说你们最近攻关的那个新材料特别难?真是辛苦你们了!”
周晓芸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仿佛只是随口提起,
“我们后勤处闲聊时都说,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大科学家,咱们的飞机都飞不高呢!”
她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显得很真诚。
沈棠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钱和墨水瓶票,一边淡然地说:
“都是分内工作,没什么辛苦的。”她接过售货员递来的墨水,对周晓芸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你忙。”
“哎,沈顾问慢走!”
周晓芸笑着挥手,转身走向卖日用品的柜台。
走出服务社,沈棠微微蹙眉。
周晓芸的恭维听起来自然亲切,但每次交谈,话题总会看似不经意地引向科研工作,这种“过度关心”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棠的心头。
是年轻人对科研的好奇与向往,还是别有目的的试探?
她需要更多观察。
实验室里,气氛有些沉闷。
新一轮的耐高温叶片材料模拟实验数据依然不理想。
沈棠和团队成员们围在实验台前,
对着记录纸上那些令人沮丧的曲线和数字,眉头紧锁。
高温炉刚刚停止运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金属加热后冷却的气味,混合着机油和绝缘材料的味道。
“沈工,还是不行,”
年轻的技术员小李指着金相显微镜拍下的照片,
沮丧地说,“您看这晶界,高温下氧化太严重了,脆性相析出明显,蠕变性能根本达不到设计要求。”
沈棠凑近显微镜,
仔细观察着那些微观结构。
材料的失效往往源于最细微的缺陷。
她沉思片刻,让大家先休息一下,
喝口水,自己则留在实验室,反复翻看着厚厚一沓实验记录本,
试图从一次次失败的数据中找出被忽略的规律或某个异常点。
就在这时,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墙角那个专门用来堆放废弃实验记录草稿纸的纸箱。
她记得昨天清理时,里面有几张记录了早期失败配方和杂乱工艺参数的草稿纸,
当时觉得没什么价值,就随手扔了进去,等待统一销毁。
但此刻,她隐约觉得纸箱里的纸张堆放顺序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人翻动过。
她心中一动,走过去仔细查看。
果然,她记得那几张用铅笔潦草记录、画满了叉号和问号的草稿纸不见了!
她立刻检查了旁边的废纸篓和准备送往保密室统一粉碎的保密袋,确认那几张纸确实不翼而飞。
虽然那些数据是失败的记录,
理论上价值不大,但毕竟是涉密资料,
任何非正常的消失都值得警惕。
是负责打扫卫生的勤杂工不小心当普通垃圾清理了?还是……有人刻意取走?如果是后者,目的何在?
沈棠没有声张,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箱整理好,将这个发现默默记在心里。
看来,晚上必须要把这个情况,连同对周晓芸的观察,一并告诉陆铮了。
看似平静的院落和井然有序的工作环境之下,
似乎总有一些看不见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她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不仅是要攻克技术难题,还要时刻警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