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黑暗。应急通道陡峭而漫长,顾清玥的右腿剧痛钻心,每下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全靠林曼半拖半扶才没有倒下。阿鬼最后那声爆炸的巨响和决绝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她脑中反复回放,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抱着怀里那块冰冷的硬盘,仿佛抱着阿鬼用生命换来的最后希望,也抱着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罪感。
“快!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林曼的声音嘶哑急促,呼吸粗重。她架着顾清玥,几乎是踉跄着向下奔逃。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越来越近。
通道尽头是一扇伪装成岩石的暗门。林曼用尽力气推开,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瞬间灌入,让几乎虚脱的两人打了个寒颤。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远处是连绵的群山轮廓,他们似乎位于半山腰。基地的入口被巧妙地隐藏了。
“这边!”林曼辨明方向,拖着顾清玥钻入灌木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挪动。顾清玥腿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湿,疼得她几乎晕厥,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跑了不知多久,身后基地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隐约的火光——基地自毁程序被触发了?还是发生了更剧烈的爆炸?顾清玥的心猛地一缩,阿鬼……他还在里面吗?
林曼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惜,有决绝,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叹息:“别看了,快走!”
又艰难前行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条偏僻的碎石路。路边阴影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车身上沾满泥浆,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上车!”林曼快速拉开后座车门,将顾清玥塞了进去,自己则坐进驾驶室,迅速发动引擎。车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中。
车内,弥漫着血腥味和压抑的喘息。顾清玥瘫在后座,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看到自己右小腿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裤腿浸透。剧痛和失血让她阵阵发冷,视线开始模糊。
“你的腿必须处理!”林曼从后视镜看到她的情况,眉头紧锁,从副驾座位下拖出一个急救箱扔到后座,“自己先止血包扎!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顾清玥颤抖着打开急救箱,用剪刀剪开裤腿,看到翻卷的皮肉和隐约的白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恶心和眩晕,用消毒纱布按住伤口,撕开绷带,笨拙而用力地缠绕起来。每一下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冷汗浸透了全身。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疾驰,林曼全神贯注地驾驶,不时警惕地观察后视镜。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摆动,车窗外的世界漆黑一片,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小段湿漉漉的路面。
“阿鬼……他……”顾清玥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出这句话,声音破碎不堪。
林曼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才低沉地回答:“我不知道。爆炸前我看到他中弹倒地……最后的爆炸……生存几率……”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顾清玥的眼泪无声地涌出,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个看似油滑却一次次救她于危难的男人,那个身负重伤却毅然为她断后的战友,可能就这样……没了?巨大的悲伤和空虚感几乎将她吞噬。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林曼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清玥,眼泪换不回他的命!我们现在还活着,是因为他和基地里其他人的牺牲!如果你倒下了,他们的血就白流了!硬盘里的数据,是唯一能扳倒‘基石会’、为他们报仇的希望!你给我振作起来!”
林曼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顾清玥心上。她猛地抬起头,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是的,她不能倒下!为了阿鬼,为了林澈,为了父亲,也为了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我们……要去哪里?”她嘶哑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零点’基地。那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唯一可能安全解读数据的地方。”林曼看着导航上一个不断移动的光点,“但路线不能固定,必须甩掉可能的追踪。”她猛打方向盘,越野车拐上一条更窄的岔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噩梦。林曼展现出惊人的驾驶技术和反追踪能力,不断变换路线,穿梭在荒僻的县道、乡间小路甚至无名的河滩上。顾清玥紧抱着硬盘,忍受着腿伤的剧痛和颠簸带来的眩晕,警惕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动静。每一次远处闪过的车灯,每一次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轰鸣(可能是军用,也可能是搜捕),都让她的心脏骤停。
天色蒙蒙亮时,雨停了。越野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公路养护站旁,四周是荒芜的田野。林曼熄了火,车内陷入死寂。
“暂时安全,休息十分钟。”林曼的声音充满疲惫,她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拉开车门,查看顾清玥的伤势。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必须重新包扎,可能会感染。”林曼眉头紧锁,拿出急救箱,动作熟练地帮顾清玥清理伤口、上药、重新包扎。她的手法专业而冷静,与平时养尊处优的贵妇形象判若两人。
看着近在咫尺、专注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大嫂,顾清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却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的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