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形如老式寻呼机的黑色设备,静静地躺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像一块吞噬光线的暗物质。李医生手电筒的光晕笼罩着它,映出表面细微的磨损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它所承载的未知与重量。
主动接触“深空探测部”?
顾清玥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李医生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她早已疲惫不堪的心湖中炸开,掀起惊涛骇浪。那个隐藏在“观星者”内部、可能与非人力量相关联的神秘部门?那个或许是“牧羊人”背后主宰的恐怖存在?主动向他们发出信号?这听起来不像求生,更像自毁!
阿鬼的反应比她更为激烈,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了伤处,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李医生:“你疯了?!接触他们?这和把实验小白鼠亲手送到解剖台上有什么区别?!‘深空’的宗旨是‘观察’?狗屁!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连小白鼠都不如,只是……数据点!”他的声音因激动和伤痛而颤抖,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愤怒。
李医生面对阿鬼的质问,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复杂情绪,像是……某种认同,但又混合着无奈的决绝。“这是基于现有信息推断出的、唯一可能打破当前绝对被动局面的非对称策略。‘星轨’的庇护存在内部泄密风险,彻底消失意味着放弃所有主动权和希望。只有引入一个更强大、且目标可能与‘夜枭’乃至‘指挥官’冲突的变量,才能搅浑水,于死局中觅得一线生机。”他的分析冰冷而理性,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却更令人心寒。“当然,风险系数无法计算,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这更像是一场……绝望的豪赌。”
赌注是他们的生命,灵魂,以及可能牵扯到的更多未知。仓库废墟下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手电光柱中,灰尘缓慢浮动,如同每个人心中纷乱不定的思绪。
顾清玥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黑色信标。李医生的话像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寻求“星轨”庇护?内部已然不稳。彻底消失?那林澈怎么办?小雨的未来怎么办?父亲用命守护的真相又该如何?像老鼠一样躲藏一生,背负着血海深仇和未解的谜团,这样的“活着”,与死去何异?
她想起林澈沉睡的苍白面容,想起小雨哭泣着要妈妈的声音,想起父亲录像中那沉重而忧虑的眼神。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着绝望、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勇气,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压过了本能的恐惧。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阿鬼写满担忧与不赞成的脸,和李医生那深不见底、难辨真伪的眼眸。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怎么激活它?”
“清玥!”阿鬼急声阻止,试图撑起身子,“别做傻事!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有……”
“还有别的办法吗,阿鬼?”顾清玥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我们拿到数据的那一刻起,还有退路吗?‘夜枭’要灭口,‘指挥官’不可信,‘观星者’内部也出了问题。我们像棋子一样被摆布,逃了这么久,除了越来越深的陷阱,我们得到了什么?”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我不想再逃了。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要跳下去看看,底下到底是地狱,还是……一丝微光。”
她看向阿鬼,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托付:“如果我回不来……数据备份在我的U盘里,密码是小雨的生日和……和我父亲发现的超新星编号组合。想办法……救林澈。”
阿鬼怔住了,看着顾清玥眼中那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同样深沉的敬佩在他心中交织。他最终颓然地靠回箱壁,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心。”
李医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电光更稳定地投向那个黑色设备。他走上前,拾起信标,熟练地旋开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盖子,露出里面微小的按键和接口。“需要注入最低限度的生物能量启动,指纹或一滴血即可。激活后不可逆,信号会持续发射,直到被接收或设备能量耗尽。位置信息会同时发出。”他将设备递向顾清玥。
顾清玥没有丝毫犹豫,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指定的感应区。鲜血瞬间被吸收,设备内部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声,表面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环。
信标,激活了。
它将像黑暗宇宙中的一座孤岛灯塔,向未知的深空发出召唤。而召唤来的,是救赎,还是毁灭?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煎熬的等待。三人藏身于巨大的废弃机床之后,关闭了手电,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那信标如同心跳般规律的幽蓝光芒,提醒着时间并未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