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提醒,但其中蕴含的威胁意味,却让空气都为之降温。
等到苏天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也识趣地退了下去,整个小院瞬间恢复了宁静。
苏皓天这才转向苏九儿,脸上那股属于将军的威严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复杂。“九儿,”他叹了口气,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他毕竟是你哥哥。”
苏九儿抬起头,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闪躲。“父亲,我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般委曲求全了。”她平静地反问,“如果说出事实也是错,那女儿宁愿一错到底。难道在您的心中,庶女的本分,就必须是永远的忍气吞声,永远的逆来顺受吗?”
苏皓天闻言,身形一震,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女儿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针,扎在他心头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他沉默了良久,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她的容貌依旧平凡,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光芒,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韧与锋芒。
他想起了九儿的母亲,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任雪盈。当年,她也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而他,却辜负了她。连带着,也亏欠了他们的孩子。大儿子苏天诺离家出走,至今生死未卜,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而这个小女儿,自出生起便灵力低微,又因生母早逝,在府中受尽了冷眼与欺凌。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因为军务繁忙,因为对薛凝玉的纵容,对这一切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前些日子,他亲眼看到她被姐妹们推进池塘,看到她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后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他心中的愧疚才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苏皓天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是天朝他……他心高气傲,从小被众人捧着长大,你今日如此强势,针锋相对,只怕会彻底激化你们兄妹间的矛盾。以后在府中,你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父亲是在担心我吗?”苏九儿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切,心中微动,但面上依旧平静,“女儿明白父亲的苦心。但是父亲,温顺的羔羊,只会被饿狼吃掉。想要不被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亮出自己的爪牙,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父亲放心,女儿并非鲁莽之人,自有分寸。”
看着女儿这副少年老成、条理清晰的模样,苏皓天心中的担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欣慰所取代。或许,九儿的改变,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学会了保护自己。
“好,好,有分寸就好。”他点了点头,走上前,竟有些笨拙地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只是化作一声长叹,“你……你若有什么难处,缺什么东西,尽管来找为父。从今往后,有为父在,断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完,他仿佛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流露出更多不符合将军身份的情绪,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苏九儿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略显仓促的背影,眼神复杂。她知道,苏皓天的维护是真心的,那份迟来的父爱虽然笨拙,却也沉重。可惜,她早已不是那个渴望父爱的小女孩了。对她而言,这份维护,更像是一把可以利用的保护伞,一面可以震慑宵小的盾牌。
她缓缓坐回秋千上,轻轻晃荡起来。院外的喧嚣已经远去,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她抬起手腕,看着那枚伪装成青玉镯的小蓝,在心中问道:“小蓝,你说,一个人的改变,真的能有这么大吗?大到让一个十几年来都对她视若无睹的父亲,突然转性?”
小蓝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不屑:“主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性本就趋利避害。以前的你,是个没有价值、只会惹麻烦的废物,他自然懒得理你。现在的你,虽然灵力依旧低微,但你展现出了智慧、胆识和不输于任何人的风骨,甚至让他看到了你母亲当年的影子,勾起了他的愧疚心。他现在对你好,一半是补偿,一半是觉得你或许有了新的价值。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在作祟。”
苏.九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是啊,利益。前世今生,她看得最透彻的,便是这两个字。
“不过,主人,”小蓝话锋一转,“那个苏天朝,你可得小心了。他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和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娘,肯定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找回场子,给你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了。”
“我知道。”苏九儿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我等着他们。就怕他们的手段,太让我失望。”
秋千悠悠,她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与这个年纪不符的孤高与萧索。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苏府的上空,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