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差矣。”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入一锅滚沸的热油之中。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不是喧哗,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死寂。
程昱猛地回头,一双鹰目死死地瞪着郭嘉,那眼神,仿佛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当场刺穿。他想呵斥,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主公那深沉的目光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荀彧也是一惊,手中的笏板微微一颤。他看着郭嘉那副懒散中带着三分笑意的模样,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佩服。敢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反驳主公定论的,满帐之中,恐怕也只有这个郭奉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郭嘉身上。
曹操没有动怒。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位最年轻,也最不守规矩的谋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意外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了浓厚的兴趣。
“哦?”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奉孝有何高见?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我这‘心腹大患’的定论,是如何‘差’了。”
郭嘉嘿嘿一笑,仿佛没有感受到帐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让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主公说此子是真龙,是心腹大患,”郭嘉抹了抹嘴,晃了晃酒葫芦,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嘉,深以为然。”
这话一出,程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既然深以为然,又何来“差矣”二字?此子,又在故弄玄虚。
曹操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但是,”郭嘉话锋一转,那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无人察觉的精光,“心腹大患,也分远近。一条尚未长成的幼龙,对我等而言,是祸是福,尚未可知。可一头盘踞北方,正张牙舞爪,挡在我等面前的恶虎,却是眼下之急。”
他信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冀州那片广袤的区域上,重重一点。
“袁本初此人,主公比嘉更清楚。外宽内忌,好谋无断,最重脸面。”郭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今爱将被斩,两万大军一夜覆没,颜面丢尽。以他的性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没有等别人回答,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
“他会发疯。他会不顾一切,倾尽冀州之力,去碾死那个让他当着天下人丢脸的李玄!他现在,恐怕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谏了。”
“此时,我等若也将李玄树为大敌,从南边施压,岂不是在帮袁绍分担压力,让他能更容易地拔掉这根眼中钉?”郭嘉摇了摇头,一脸“这太蠢了”的表情,“此乃愚蠢之举。”
“依嘉之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等非但不能与之为敌,反而要……与其为友!”
“荒唐!”
程昱终于忍不住了,他踏前一步,声色俱厉,“与此等心狠手辣,手段诡异的屠夫为友,无异于养虎为患!待他羽翼丰满,第一个要咬的,就是我等!”
“仲德公此言,又差矣。”郭嘉回过头,对着程昱眨了眨眼,笑容狡黠,“是养虎,还是养一条专门替我们去咬袁绍的疯狗,全看我等,如何牵这根绳子。”
他没有再理会脸色铁青的程昱,而是转身面向曹操,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主公,嘉的计策很简单,八个字:遣使祝贺,赠其钱粮。”
“什么?”荀彧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奉孝此举,意欲何为?这岂不是资敌?”
“文若先生,我们送去的,不是钱粮。”郭嘉摇了摇手指,脸上的笑容愈发神秘,“我们送去的,是火油!是往袁本初那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再狠狠浇上一勺热油!”
帐内众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