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书房。
夜色已经深了,烛火在窗格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王武与张宁一前一后踏入书房,甲胄上的寒气瞬间冲淡了室内的暖意。两人刚刚结束城头的巡防,脸上还带着夜风的凛冽。
“主公。”两人齐齐拱手。
陈群站在一旁,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他知道,主公深夜召集他们,必有大事。
“坐。”李玄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他正站在那副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着袁军营寨的黑色小旗,如同一片令人窒息的森林。
书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张宁性子最急,她看着沙盘上那片黑色的旗海,终究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主公,就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颜良那厮摆明了是要耗死我们。末将请命,给我三千精锐,我从西门杀出去,就算不能直捣中军,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挫挫他的锐气!”
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这半个月的坚守,对于她这种习惯了主动出击的将领来说,是一种煎熬。
“不妥。”陈群立刻摇头,他走到沙盘边,指着那些看似散乱的营寨,“张将军请看,颜良吃过一次亏,如今变得极为谨慎。他这两万大军,营寨层层相扣,互为犄角,营外深沟高垒,游骑斥候遍布。我们一旦出城,无论攻击哪一点,都会在半个时辰内,陷入至少三个营寨的合围。届时进退不得,正中其下怀。此乃有勇无谋之举。”
王武也沉声道:“长史所言不差。今日我上城楼远眺,发现袁军的防备比前几日更加森严,特别是靠近城门的几个大营,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们就是在等着我们主动出击,好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将我们一口吃掉。”
张宁听完,眉头紧锁,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她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闷声道:“那怎么办?难道真就让他这么围着,等着城里粮尽,人心生乱吗?”
“人心,已经乱过了。”李玄忽然开口。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甄家内部的动乱,你们都知道了。”
三人心中一凛,齐齐点头。
“甄宓快刀斩乱麻,稳住了甄家,也用甄家的钱粮,暂时稳住了城中百姓。”李玄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这只是暂时的。被压下去的火,并没有熄灭,只是埋得更深了。我们不可能指望一个女人,用她叔伯的血,一直为我们镇住后方。”
他的目光落在张宁身上:“所以,你说的对,不能再等下去了。”
张宁的眼睛瞬间亮了。
李玄又看向陈群:“你说的也对,不能强攻。”
陈群若有所思。
最后,李玄的目光停在王武脸上:“你看到的,更没错,颜良的防御,确实像个铁桶。”
王武有些不解,主公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铁桶,看似无懈可击。”李玄缓缓走到沙盘中央,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但越是想把所有地方都防住,就意味着,他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坚不可摧的。”
他的手指,停在了沙盘后方,一个被几座大营拱卫着,却又相对独立的位置。那里,插着一面画着“粮”字的小旗。
“这里。”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袁军粮草大营?”陈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张宁和王武也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那面小旗。
“颜良有两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他所有的补给,都依赖于后方通过水路运来,囤积于此。”李玄的手指,在那面“粮”字小旗上,轻轻点了点。
“他将主力陈于城前,摆出强攻的姿态,将中军大帐护得固若金汤,就是想让我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正面。他以为,我们想的,不是突围,就是如何防守。”
“他绝不会想到……”李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想要的,是断了他的根。”
书房内,一片死寂。
王武、张宁、陈群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李玄。
这个计划,已经不能用“大胆”来形容了。
简直是疯狂!
粮草大营,乃三军性命所系,必然是重兵把守。而且它位于整个袁军营地的腹地深处,想要摸到那里,需要穿过至少七八里的敌占区,绕过无数的明哨暗卡,躲开来回巡逻的数支游骑。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可能完成的死亡之路。
“主公,此计太过凶险!”陈群最先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粮草大营,守备之森严,恐怕不亚于他的中军大帐。我们派多少人去?少了,是送死。多了,根本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一旦行踪暴露,陷入重围,那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啊!”
“更何况,”陈群看了一眼李玄,硬着头皮继续劝谏,“您是万金之躯,三军主帅,岂能亲身犯险?此事,万万不可!”
“是啊主公,”王武也急了,“这和直接冲进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末将愿为主公探路,但绝不能让主公您去冒这个险!”
只有张宁,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反而燃起了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