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那李玄兵临城下,分明是来者不善!我们当立刻关闭城门,组织家丁,协助守军,与他死战到底!”一个脾气火爆的族老激动地说道,“我甄家世代忠良,岂能向一伙山贼草寇低头!”
“死战?”另一位面容精瘦的士族家主冷笑一声,“拿什么死战?王恭的三千大军,一个下午就灰飞烟灭,连他自己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就凭城里那千把老弱病残,和我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家丁?你这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去给他陪葬吗?”
“可……可若是开了城门,引狼入室,我等家产、女眷……岂不任人宰割?那李玄是什么人,我们谁也不清楚!”
“是啊,更何况,冀州的袁本初,视此地为囊中之物。我们今日若降了李玄,他日袁绍大军一到,我们又该如何自处?这可是灭族的大祸啊!”
堂中争吵不休,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恐惧与利益之间摇摆不定。
“都住口!”
甄逸猛地一拍桌子,沉声喝道。
争吵声戛然而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甄逸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每个人都不敢小觑。
“诸位,现在不是争论忠义与否的时候,而是决定我们各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关上城门,我们可以守一天,两天,但然后呢?城中无粮,军心已溃,城破是早晚的事。以那李玄雷霆万钧的手段来看,城破之日,就是我等血流成河之时。”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另一条,是生路。也是我们唯一的路。”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开城!”
“什么?”
“家主三思!”
甄逸抬手,压下了众人的惊呼。“诸位,听我说完。我们之前派人送去的密信,你们以为是什么?是求援信?不,那是我甄逸,是我们所有人,为今日之事,提前下的一份赌注!”
“那李玄若是败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恭不会知道。可他若是胜了,这封信,就是我们最大的投名状!”
“你们再想想,他为何要将王恭‘体面’地抬到城下?他不是在炫耀武力,他是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号!他要的,不是一座被打烂的空城,而是一座完整的、能够为他所用的郡城!他需要我们这些本地士族,来帮他稳定人心,恢复秩序!”
甄逸的分析,如同一道光,驱散了众人心中的迷雾。他们脸上的惊恐,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算计与恍然的神色所取代。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迟疑,不是害怕,而是要比任何人都果断!”甄逸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要在他开口之前,主动把城门打开!我们要让他看到,我们不是被迫投降,而是‘恭迎王师’!”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一个被动的‘降者’,变成一个主动的‘功臣’!才能保住我们的家业,甚至……在新主人的麾下,获得比以往更多的东西!”
一番话说完,堂中一片死寂。
良久,那位之前主张死战的族老,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长叹一声:“家主……高见。”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甄逸看着众人,知道大局已定。他转身,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告诉城门守将张望,就说是我甄逸的命令,让他……打开城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站在城下,被无数火把映照着的身影,也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站在后院,同样心神不宁的女儿。
他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补充了一句:“开中门,大开。”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李玄的大军在城外一里处停下,安营扎寨,无数火把亮起,将城外的原野照得如同白昼,与城内那零星的灯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玄没有下令叫阵,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就那么安静地骑在马上,眺望着那座紧闭的城门,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巢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夜将会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度过时。
“嘎——吱——”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木头与铁轴摩擦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那声音,仿佛是从历史的深处传来,带着一股陈旧而决然的味道。
李玄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看到,在无数火光的映照下,那扇象征着抵抗与隔绝的巨大城门,正在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内打开。
黑暗的门洞,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准备吞噬一个旧的时代,也准备迎接一位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