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越过山巅,清冷的光辉透过简陋的窗格,洒在蔡琰那张精细无比的舆图上,为娟秀的字迹镀上了一层银霜。
李玄心中的阴霾,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以及眼前这位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智慧光芒,一扫而空。
那高悬于顶的窥伺之眼所带来的窒息感,仿佛被这间斗室内的安宁与清晰所稀释。恐惧依旧存在,但已不再是束缚手脚的枷锁,反而化作了一声警钟,时刻提醒他,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将军?”
见李玄久久不语,只是盯着地图出神,蔡琰轻声唤了一句,以为他仍在为前路的选择而为难。
李玄回过神,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她的脸上,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欣赏与认真。
“文姬之才,胜过十万甲兵。”他由衷地赞叹道,“有你这幅舆图在,天下形势,便如掌上观纹,一目了然。”
这并非单纯的恭维。斥候李风的地图,是点;而蔡琰的舆图,是面。它将一个个孤立的城池、山川、势力,用无数条看不见的线连接起来,构成了一张真正的、活生生的天下棋盘。
蔡琰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她垂下眼帘,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黑风寨所在的位置。
“将军谬赞了。琰不过是纸上谈兵。黑风寨地处三郡交界,西临上党,东接常山,南面则是河内郡。上党乃张杨之地,常山属袁绍,此二人皆非善类,暂时不宜招惹。唯独我们所在的这座郡城……”她的声音顿了顿,指尖在那座郡城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太守王恭,乃一介酷吏,好大喜功,贪婪无度,郡中士族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此人,或可为将军霸业之始,第一块踏脚之石。”
她的分析,精准而冷静,直指要害。没有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只有最务实、最冰冷的事实陈述。
李玄笑了。他知道,蔡琰已经用她的方式,为他指明了第一步的方向。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心中的道路一旦清晰,那压抑许久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来。与孙坚吕布的周旋,远程编辑词条的巨大消耗,以及那“被窥伺”的持续精神压力,早已让他的心神绷紧到了极限。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对蔡琰温声道:“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山寨初定,百废待兴,内政民生之事,日后还要多依仗你。”
“为将军分忧,是琰分内之事。”蔡琰盈盈一拜,收拾好舆图,端着油灯,悄然退了出去。
房间重归黑暗,唯有月光依旧。
李玄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推开房门,信步走入后院。山寨的夜晚很静,只有远处寨墙上巡逻兵卒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和山林间不知名的虫鸣。
他本想吹吹夜风,清醒一下头脑,却在走到一处院落的月亮门前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一阵悠扬的琴声,正从院内缓缓流淌而出。
那琴声,不似蔡琰之前在行军途中弹奏的宁神之曲那般平和,而是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思念,如同深闺女子在月下低语,诉说着对故都的怀念,对未来的迷茫。但在这份愁绪的底色上,又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坚韧,如乱石下的青草,虽被压抑,却始终向着有光的方向生长。
李玄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向里望去。
院中的空地上,蔡琰正席地而坐,素手抚琴,月光照在她清丽的侧脸上,仿佛为她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而在她身前,另一道身影,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是貂蝉。
她换下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穿上了一袭水袖长裙。她没有化上能让百官失神的浓妆,素面朝天,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
她的舞姿,也并非在王允府中那般充满了魅惑与目的性,而是舒缓、轻柔,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水袖的扬起,都完美地契合着琴声中的情绪。时而如柳絮飘飞,轻盈无依;时而如寒梅绽放,傲然独立。
那是一种纯粹的美,洗尽了铅华,抛开了算计,只为了表达而表达。
一人抚琴,一人起舞。
在这座充满了刀枪剑戟、肃杀之气的山寨深处,在这片冰冷残酷的乱世一角,两个同样身世飘零的绝代佳人,竟以这种方式,找到了彼此的慰藉,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她们没有交谈,但琴声与舞姿的交融,胜过了千言万语。
李玄静静地看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看到了她们头顶的词条。【闭月(金色)】与【博闻强记(蓝色)】交相辉映,一个代表着极致的魅力,一个代表着无上的智慧。在旁人眼中,她们或许是祸国的妖物,是珍奇的玩物,是彰显权势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