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疏勒河谷外的广袤戈壁映照得一片猩红。这红色与地面上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融为一体,在夕阳的余晖下呈现出一种悲壮而苍凉的色彩。震天的杀声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之后的喧嚣与忙碌,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
秦军士兵们三或人一组,或五人一队,有条不紊地打扫着这片巨大的战场。这是一项繁重而令人心悸的工作,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也不禁面色凝重。
“这边!这里还有几个喘气的!医官!医官呢?”一个年轻士兵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正费力地将一个重伤的塞琉古士兵从尸体堆中拖出来。那个异族士兵胸前的铜甲已经碎裂,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呼吸微弱,眼神涣散。
一个背着药箱的秦军医官快步走来,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伤得太重,救不活了。”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伤兵的伤口上,“这是止疼的,让他走得安详些。”
不远处,几个士兵正在照顾受伤的同袍。秦军自身的伤亡微乎其次,仅有二十一名士兵在最后清剿阶段受了些轻伤。
“绷带!金疮药快不够用了!”一个医护兵焦急地喊道。
“轻点抬!他的腿都快让你整断了!”另一个士兵提醒着正在搬运伤员的同伴。
军中医官和医护兵们得以将主要精力用于救治那些受伤较重、但尚有价值的敌军俘虏,特别是那些军官。至于重伤难治或已无价值的普通士兵,则给予一个痛快,以减少其痛苦,这也是战场上的残酷惯例。
更多的士兵则在军官的指挥下,集中看管俘虏,以及清点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战利品的清点工作进展缓慢,只因缴获实在太多,且许多装备形制奇特,闻所未闻。
“我的老天,这长矛也太长了!”一个秦军士卒费力地抬起一柄萨里沙长矛,比划了一下,发现甚至比自己高出大半截,“这玩意怎么使?一点都不灵便!”
另一边的士兵正在研究塞琉古人的盾牌:“这圆盾倒是挺结实,上面这凸起的浮雕是个啥?人脸吗?怪模怪样的。”
一捆捆超长的萨里沙长矛被收集起来,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这些长达丈余的沉重长矛,对于习惯使用戈、戟、铍等兵器的秦军而言,显得笨重而不实用,但其制造的工艺和材料的质地仍引起了随军工匠的注意。
各式各样的青铜头盔、胸甲、胫甲、以及蒙着青铜浮雕的圆盾被分门别类堆放。其希腊化的风格和纹饰与秦军装备迥然不同。
还有数量不少的希腊短剑、标枪、以及残破的军旗。随军的书记官们忙碌地记录着每一项缴获,不时为某些奇特的装备发出惊叹。
从军官和贵族尸体上搜刮出的金银钱币、饰品、做工精良的匕首等私人物品,则被单独装箱,这些将作为战利品上缴,部分用于奖赏将士。一个年轻书记官正小心翼翼地用绒布包裹一枚雕刻着陌生君主侧像的金币,眼中满是好奇。
俘虏被集中圈在一片地势较低的区域,由持戟步兵严密看守。他们人数众多,超过七千,个个面带惊恐、疲惫和茫然,许多人身带伤痕,衣衫褴褛,早已失去了战前的骄傲。他们蹲坐或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对于未来的命运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看什么看!老实呆着!”一个秦军守卫呵斥着一个试图抬头张望的俘虏,手中的长戟顿地,发出威胁的声响。
俘虏们瑟瑟发抖,互相依偎着取暖。戈壁的夜晚来得很快,气温正在迅速下降。
项羽并未参与具体的打扫工作,他骑着乌骓马,在警卫们的簇拥下巡视着这片巨大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火药硝烟味和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但他面色如常,只是目光更加深邃。
战争的残酷,他早已习惯。但像今日这般,以己方几乎无损的代价,近乎屠杀般歼灭一支如此规模、装备精良且阵型严整的敌军,仍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火器之威,竟至于斯...”他低声喃喃,心中对皇帝陛下和工学院的那些“匠师”们,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同时,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这种力量,太过可怕,几乎超越了人力所能及的范畴。若是将来...他摇摇头,甩开这个不敬的念头。
李锋快步走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疲惫,递上一卷初步统计的竹简:“参谋长,初步战果统计出来了!”
项羽接过,展开细看。借着警卫员举起的火把光芒,那些墨迹未干的字迹清晰可见:
毙敌:一万三千七百余级。
俘敌:七千六百余人,其中包括重伤被俘的敌军统帅提格兰,以及数十名不同级别的军官。
缴获:制式长矛、盾牌、盔甲、短剑等军械无算,具体数量尚在清点。另缴获敌军随身携带的金银、物资若干。
我军伤亡:轻伤二十一人,无阵亡,无重伤。
战损比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项羽合上竹简,长吁一口气,即便早有预料,这个数字依然让他感到震撼。他看向王离:“受伤的弟兄们情况如何?”
“回将军,都是皮肉伤,医官说了,休养些时日便能痊愈,无人伤残。”王离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咱们白虎军区,这回可真是露了大脸了!”
“好!”项羽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将这些数字,还有那个敌酋,一并准备好!老子要亲自回大营,向司令报捷!”
...
翌日清晨,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离开了依旧忙碌的战场,向着东方的大营方向疾行。
项羽一马当先,他的乌骓马经过一夜休整,精神抖擞。旁边另一匹战马上,驮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垂头丧气的提格兰。这位昨日还志得意满的总督,此刻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华丽的盔甲上沾满尘土和血污,金色的缨饰也歪斜了。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全程低着头,不敢与任何秦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