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进来的是萧语微。她的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夜的宁静。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袅袅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她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贯的温柔浅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足以融化冰雪。她穿着素雅的保暖衣物,身姿婀娜,气质娴静,与苏澜的飒爽是截然不同的美丽,却同样动人心魄。
“准备休息了?”萧语微走到陆明锐身边,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声音柔和得像是在耳畔低语。“来,喝点咖啡,暖暖身子。”她的眼眸清澈而深邃,注视着陆明锐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陆明锐连忙接过咖啡,道了声谢,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同时也让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次是一杯咖啡,而不是另一碗面。他注意到萧语微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忧郁。
“这两天,看你和兔兔挺忙的。”陆明锐找着话题,试图驱散那丝若有若无的沉重感。他注意到最近萧语微和她的女儿萧兔兔经常待在临时改造成实验室的医疗舱室里,摆弄着那些珍贵的电子设备。
萧语微轻轻点了点头,双手捧着咖啡杯,借助杯壁的温度温暖着冰凉的手指。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抬起眼,直视着陆明锐,语气平静地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打算把‘胡萝卜’……装到兔兔的身上。”
“啊?”陆明锐彻底愣住了,端着咖啡杯的手僵在半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这能实现?”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这听起来更像是科幻小说或者赛博朋克故事里的情节,将一个人工智能植入人体?这远远超出了他对当前科技水平的认知。
“以前,在我的研究领域里,做过相关的理论探讨和数据模拟实验。”萧语微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与她话语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的行李中,恰好带有一台为特定项目准备的生物计算机原型机,其兼容性和可塑性,理论上……支持这种尝试。”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既像是在对陆明锐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技术上,并非完全不可能。”
萧语微的研究领域中,曾经有些项目涉及神经接口与高级人工智能的融合,那台生物计算机原型机使用了特殊的生物相容性材料和仿神经网络结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模拟并与生物神经系统进行低层级的数据交换。理论上,通过精细的手术将其与萧兔兔的脊柱神经系统特定节点连接,并加载“胡萝卜”的核心代码与数据库,可以实现某种程度的“共生”。“胡萝卜”将不再仅仅是一个AI,它可以辅助甚至增强萧兔兔的认知处理能力,访问其庞大的知识库,并以其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作为萧兔兔的“外置大脑”。但这其中的风险巨大,包括排异反应、神经损伤、意识冲突乃至人格覆盖等,每一项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为什么……要这样做?”陆明锐放下咖啡杯,眉头紧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了解萧语微,她视女儿萧兔兔如生命,对兔兔的照顾无微不至,几乎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这样一个母亲,怎么会愿意在自己女儿身上进行如此危险、近乎疯狂的实验?除非……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以她对女儿的保护,根本不需要一个AI来协助照顾。
萧语微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海域。她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勾勒下,显得异常柔美,却也透着一股深沉的哀伤与决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的雪:“也许……有一天,我会不在她身边吧。”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陆明锐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蕴含着太多陆明锐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丝……托付的意味。
陆明锐瞬间明白了。萧语微不是在无的放矢。她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她拥有改变末世的庞大价值。
阿美莉卡不会轻易杀死她,但极有可能会将她与女儿强行分离。一旦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以萧兔兔单纯的性格和年幼的体魄,在这残酷的末日里将寸步难行。如果能有“胡萝卜”这个拥有强大能力和绝对忠诚的AI伴随其左右,如同一个无形的守护者,至少能极大地提升兔兔的生存几率,也能让萧语微在可能到来的分离之日,多少安心一些。
这是一种何等深沉又无奈的爱?一种需要在可能永别之前,将孩子的未来托付给冰冷造物的绝望准备。
一股强烈的怜惜与保护欲涌上陆明锐的心头。他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到萧语微面前,伸出双臂,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一僵,随即柔软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说什么“你放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没人能分开你们”之类的豪言壮语。因为他深知现实的残酷,追杀他们的势力强大到令人绝望,他真的无法保证自己能阻止那种情况的发生。阿美莉卡,或者其他什么敌人,确实有能力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所以,他只是收紧手臂,将怀抱变得更温暖、更坚实一些,在她耳边低沉而肯定地说道:“嗯,我懂你的意思。” 简单的几个字,承载着他所有的理解、支持和无声的承诺——他会尽力,无论如何,都会尽力保护她们母女,直到最后一刻。
萧语微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温暖与依靠。窗外,风雪依旧,寒意彻骨。舱内,相拥的两人,试图用彼此的体温,对抗这整个世界的冰冷与不确定。
而在下层甲板的某个舱室内,萧兔兔正抱着一只略显破旧的玩具熊,蜷缩在铺位上,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对母亲正在为她筹划的那个关乎未来的、巨大而危险的改变,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有妈妈在,有陆哥哥、苏澜姐还有船上的大家在,就还是很安心的。她的世界,此刻依旧简单而纯粹。
与此同时,在船员休息区,陈大发正拿着一块软布,细致地擦拭着她那支心爱的、配备了消音器与高倍狙击镜的k11半自动狙击步枪的每一个部件。她的动作熟练而专注,眼神锐利,与她那副美丽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表情的外表形成了奇特的和谐。她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哼着某个不成调的大马情歌,仿佛眼前的不是杀器,而是什么有趣的玩具。
“嘿,大发,又在捣鼓你的‘情人’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尼克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陈大发的动作,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略带挑衅的笑容。“今晚要不要试试我这个情人?”
“你最好祈祷你的裤链是防弹的,不然我待会就给你钻个洞。”陈大发现在是不可能接受得了一点男人的。
而在引擎室附近,裴清刚刚拧紧最后一个螺丝,完成了对辅助动力系统一处管路的临时加固。他摘下脏污的手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其实是油污。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轻轻吁了口气。内向的他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担压力,只有在独自完成一项工作后,才会允许自己短暂地放松一下。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张已经有些磨损的全家福照片,借着昏暗的工作灯看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念和脆弱,但很快又被他收敛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这条船,船上的人,都需要他。他收起照片,重新戴上手套,准备去检查下一个项目清单上的项目。对他来说,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是应对恐惧和思念最好的方式。
雪,还在下。
“Aadea”号静静地停泊在纳土纳群岛边缘这片陌生的水域,如同暴风雪中暂时栖息的疲惫巨兽。黎明尚未到来,前路依旧笼罩在黑暗与风雪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如同这艘船一般,在未知的波涛上,飘摇不定。